("二圣打赌,院监习琴 (第1/3页)
,琴仙也只能无奈叹气:“多情子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纵使他见多识广,可这些年能走到他跟前来的习琴者,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天赋卓绝。前有绛云望舒,后有妙烟何青青。更别提那被冼剑尘抢先一步,又被他强塞七绝琴的千渠王宋潜机。听闻青崖千渠往来频繁,关系密切。可宋潜机虽一心种地,明明也是个风流不羁的妙人,怎么子夜文殊与他交好,却还是这副冷冰冰的呆样。“罢了,睁眼吧。”子夜文殊睫毛颤了颤,黑白分明的眼睛立刻又紧盯住琴仙的手。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一如雄鹰捕兔,猛虎扑羊。又似有八百魔修埋伏湖边,只待琴仙弦动为号,便从四面八方蜂涌亭中,高呼“子夜文殊拿命来”,而他稍有不慎,就要血溅绿漪台。“琴有三音。散音深远,宏似铜钟,称为地声。按音悠长,缥缈如吟,称为人声。泛音空灵,仿若天籁,古称天声。”琴仙抬手,自外向内,依次拨过。正是方才教的七弦七音。“一手空弦,是为泛音,有七。”子夜文殊目不转睛。琴仙双手置于绿漪台上,一按弦,一弹弦。有如闲庭信步,仿若浑厚钟鸣。“一按,一弹,是为按音,有九十一。”子夜文殊神色凝重。琴仙继续演示。这次指法稍显复杂,他一手轻触弦上徵位,一手同时拨弦。琴声清越悠扬,时而弦位变化,则又铿锵明亮。“一手轻点徵位,一手弹弦,是为泛音,有一百又四十七。”子夜文殊表情茫然。琴仙收手,依旧淡然微笑:“记下了吗?”他教过的音修,哪个不是琴道天才,聪慧明达,只要稍加点拨,便能一通百通。此番演示,已是破例。子夜文殊眉梢微动,好似迟疑。琴仙于是耐心问了第二遍:“记下了吗?”子夜文殊没说话,默默摇头。再高明的琴师,再美妙的弦声,到他耳中,仿佛也只是一串叮当作响毫无意义的杂音。“是哪里记不住?”琴仙又问。他仍然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子夜文殊垂眸盯着温光柔碧的琴板,轻声答:“是我资质愚钝。”“无妨,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琴仙随手抚琴,似轻吻娇靥。湖水泛起清波,银月羞掩薄云。渺渺琴音,如风中铃铎,悠悠荡荡,净人杂念。子夜文殊犹豫不决:“……我杀气过甚,抚琴恐伤琴之灵性。”他老实交代,说完竟少见地有些忐忑。只觉对方贵为化神大能,琴道魁首,如今却碰上自己这样的学生,怕是立马就会拂衣而去,找书圣算账。思及此处,子夜文殊脊背挺直,面色冷肃,好似亘古寒冰,看起来竟是更加生人勿近起来。可琴仙却忽而笑了。他一笑,琴声便奏得更急,更快,恍如夜来春风,小雨叮咚。风绕铎,雨淋铃。“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琴仙笑得眉眼弯弯,又伸手拨动细弦。子夜文殊身形微僵。“常言道,‘琴有九德,奇、古、润、透、芳、清、匀、静’,你可知?”琴仙问。琴声停歇,万籁俱寂。子夜文殊抬脸。正逢穹顶云开月明,银辉皎皎,如霜雪泄地,将面前人映得眉目如画,几近透明。好像马上便要乘夜登仙,飞升月宫,从此逃离凡尘俗世,人间烟火。琴有九德,宋潜机提过。那时他问对方,为何精通乐道,却少有演奏', '')('二圣打赌,院监习琴 (第3/3页)
,从不弹琴。千渠王答:“琴有九德。我心既已被田间地头、鸡毛蒜皮填满,便再静不下来了,又如何能弹琴呢。”子夜文殊想,偌大修真界,若真有九德齐备者,恐怕也就是眼前人了。他点了点头。“那便好。我再问你,你以为,琴之九德,哪德最重?”子夜文殊闻言,蹙眉沉思。琴仙不想再为难他,于是直接抛出答案:“是‘静’。”他继续道:“前八德都是技法上的要求,唯有第九德,是对习琴者心性的考校。”琴仙拨动绿涟台。“心绪浮躁,则琴声不静。思虑过重,则音曲滞涩。”他声线悦耳,语气淡漠,“弹琴,亦是问心;多情,亦要无情。古往今来,多少琴道天才都败在‘不静’二字上。”子夜文殊忽问:“所以合该抛却一切怨憎?”琴仙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凝固一瞬。他望过去,就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睛主人专注地看着他,正微微皱眉,好似疑惑。“你还记得何青青的事。”琴仙平静道,“她也拒绝了你。”子夜文殊摇摇头:“我救她性命,她助我突破,已经两清。”他望向对方幽远的双眼,又问:“您认为,她不应恨?”“恨意深种,心魔丛生。”琴仙缓缓道,“她若学我的琴,就该抛却一切怨憎。无痴无嗔,波澜不惊,方能静出于弦,窥得大道。”“这是您的道。”“这是我的道。”琴仙轻叹:“只惜世人欲壑未平,心恨难消。”大道通天,天意不论对错。然而即便超尘如他,有时思此,也不免生出淡淡怅然。修仙者本应超凡脱俗,一心求道,然今擎天欲倒,大难将至,动荡纷扰,风雨飘摇。有人汲汲营营,有人隐居避世,有人力挽狂澜,也有人满心种地。他们寻得一人,欲传道统,可那人却已有自己的道。那么,子夜文殊的道又是什么。琴仙神色不明,静静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青崖院监低垂眼帘,全神贯注盯着碧波荡漾的绿漪台,却是正默默记弦。不论何时何地,他做起事来,总是这般郑重、认真的。于是琴仙又笑起来。他不仅笑得开怀畅意,还要抚琴。倏地一声铮鸣,似长刀出鞘,千军号角,飞尘滚滚,浩荡奔来。“我问你,可愿学我的琴?”子夜文殊稍怔。琴仙指法连连变换,勾、挑、抹、托,全扶、泼剌、打圆、双弹……十指宛在那碧漪细弦上翩翩起舞,时而似风送轻云,振索鸣铃,时而又如寒鸦啄雪,鹍鹞翱翔。他沉醉其间,不忘循循引诱。“若学我的琴,从此在仙音门,你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星捧月,人心所向。”子夜文殊仍旧在看琴。看弦,也看手。琴音挟着重重声浪,呼啸间冲出亭外,怒卷白水,千叠雪涛。湖风吹起长发,他摇摇头:“与青崖无异。”琴仙被拒,并不恼怒,只淡然一笑,出尘若仙,又诚恳道:“可我看你分明是个学琴的天才,多情子却叫你练了刀。”子夜文殊抬眼,直直看着他。乐声渐缓,疾曲暂歇。彷若渔舟唱晚,倦鸟归巢,日落柳梢,薄暮西山。琴仙叹道:“琴有九德。你虽不学琴,但心却是静的。”子夜文殊吐出四字:“冰魄心法。”琴仙摇头:“功法所致,还是天性如此,我还是分得清的。”他再次发问:“你原已超脱,无惧无恨。子夜文殊,你可愿随我学琴,弃刀从乐,以求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