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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家是武将出身,传到伏叔牙才第三代,不像那些豪族根基深厚,想要融入贵族中,就得拜学一些名士修习礼数。
小伏嫽很好动,也不爱听夫子传授的那些儒法礼仪,上课不是在偷吃东西,就是在打瞌睡,夫子生起气来,也会拿戒尺打她,夫子有些傲气,连伏叔牙夫妇都不敢袒护小伏嫽。
有一回小伏嫽回答不上夫子的拷问,被夫子打哭,夫子很严厉,让她去罚站。
魏琨下学出来时,看见她趴在夫子的茶几上呼呼大睡,茶几上摆着夫子最喜欢的茶具,她的小手已经无意识挥下去几个,全砸碎了,夫子若是出来看见,她又得挨顿打。
魏琨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可注视着那圆圆白白的小人,他鬼使神差的上前推了她一把,她被推醒以后张着困顿的大眼睛,小声唤了他一声,“……兄兄。”
魏琨没有应答,飞快的朝学堂外走。
小伏嫽追了他一路,兄兄也叫了一路,直到如意堂前,他忽然回过头,冲她凶道,“我不是你兄兄!”
“兄兄好凶哦。”
他像没听见小团子的抱怨,跑进了如意堂。
那之后,他在学堂的书桌里,常常会冒出一块啃过边角的胡饼、几个剥不动的胡桃、沾他一书册油的粔籹等等。
下学时,小伏嫽等在门前,歪着小脑袋大声的唤他兄兄,即使他说了很多遍,他不是她的兄兄,她还是很疑惑的挠着头,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进如意堂。
魏琨有许多课业要做,也有许多在伏家学不了的东西要自习,他要成就阿翁的嘱托,他没有时间天真无邪。
三岁的小女童十分难缠,任他怎么拒赶,转头她总没记性再去烦他。
魏琨年岁虽小,却早已养成夜读的习惯。
有一回半夜,小伏嫽从棠梨苑跑来如意堂,偷偷摸摸将自己私藏的一小袋胡桃塞给他,想睡他的床铺。
被他无情给拒绝了,胡桃也被他扔回给她,驱她出门。
小伏嫽抱着胡桃,站在门口哇哇大哭,口中喊着兄兄,吵得魏琨读不了任何书册,他威胁她,再吵就把她丢出去喂狼。
小伏嫽两眼泪汪汪,“兄兄才不会扔我出去喂狼呢!兄兄最疼我!”
魏琨终归没抵住小伏嫽的一声声兄兄,把她拉进屋内,问她为什么半夜不睡。
小伏嫽讨好的将胡桃捧给他,让他吃,说兄兄最喜欢吃胡桃。
魏琨不喜欢吃胡桃。
他猜到,喜欢吃胡桃的可能确实是她兄兄伏熠,她把他认成了伏熠。
伏熠死了。
三岁这个年纪,还不能理解什么叫死,小伏嫽只知道如意堂是兄兄住的地方,兄兄很疼她,夜里她若睡不着,兄兄会学着阿母唱好听的歌哄她睡觉。
她很委屈,跟魏琨哭诉着,家中大
人都说兄兄得了重病,她突然就见不着兄兄了,她的阿母整日以泪洗面,也跟着生了病,姊姊们每日前去服侍,傅母私下教她,不要去打搅,她便成了孤单单没人疼的孩子。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阿母病好了,魏琨来到家里,他们都让她叫他兄兄,他住进了兄兄住的如意堂,尽管他和兄兄长得不一样,尽管他凶得很,但他一定是她的兄兄。
伏熠之死,使得魏琨亏欠伏家颇多,从此魏琨担负起了看管照拂她的责任,扳正她的礼仪,教她读书练字,所有兄长该做的他都尽力去做。
没有人会不喜欢年幼的伏嫽,她活泼天真,眼里心里只认他是兄兄。
日复一日,从起初的偿恩,到视她为亲妹,这是再自然不过的过程,在伏家的那几个月,是魏琨经历家破人亡后最欢乐的日子。
直到她骂他鸠占鹊巢,让他滚出她兄兄的如意堂。
伏嫽牙酸的半天缓不过来,她二姊姊每回都要送些酸马乳来,嫌她不识货,总说酸马乳是极滋补之物,像她这种体弱的半大女娘最适宜吃这个养身,听说北境那些女娘们常年食马乳,个个身体强健,纵马牧羊也不比寻常男儿差。
新鲜马乳送不来京兆,但酸马乳是真酸,再能滋补,伏嫽也不爱吃。
伏嫽急忙也倒了茶喝下,冲淡口中酸味,才看向魏琨,魏琨阴恻恻的睨着她,一手搭在凭几扶手上,随性姿态颇有几分龙骧虎视,很明显是在审视她。
“正如你所见,我正是在向你献殷勤,”伏嫽大大方方道。
魏琨道,“我身上有什么宝物,需得女公子这样俯就殷勤?”
伏嫽道,“我想请教你,如何能寻到游侠?”
游侠生活浪荡,许多都居无定所,他们不为礼法所约束,杀人剽掠、行侠仗义皆为其所为,行事多率性。
京兆的大小贵族也常有与之结交的,其中不乏有人收买游侠铲除死敌,譬如梁献卓日前遣游侠来刺杀他们。
伏嫽固然不知游侠住在何处,这不是有魏琨,魏琨以前混迹军营,认识的人众多,莫说京兆游侠,约莫其他地方的游侠他也有门路结识。
魏琨一顿,扯唇,“女公子是想招揽游侠,半路劫走原氏一族?”
伏嫽不瞒他,点了点头,道,“押送原氏的人不过是小卒,只要远离京兆,路上就算被游侠劫走人犯,他们也不能如何。”
“女公子有没有想过,假使游侠被擒,稍加审问,他们就会和盘托出,”魏琨说道。
游侠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甚少有讲道义的,一旦被抓,遇着审讯,多遭不住交代了买主。
伏嫽观魏琨神色不动,抿唇道,“我是伏家的女儿,我说过不会拖累伏家,你有什么不信的?”
魏琨一双眸微眯起,显然是不信。
伏嫽发觉他当真谨小慎微,所有可能牵扯到伏家的,他都不确信,比她还紧张伏氏。
前世怕也是这般,伏氏刚被诛,他转头便造反,蛰伏数年,伏氏早已是他的软肋,说他是逆贼,可他却比那些所谓的忠良重情重义。
伏嫽端坐好,笑盈盈道,“我既然知道所行实乃违逆法度,又怎会自爆家门?”
魏琨示意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