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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一起用过晚膳,如往常士族间的宴会别无二致。
梁易这边由桓烁守着,谢霁那边是谢霖守着。其他人仍欢聚一堂,有好些儿郎对着桓荧和裴真献殷勤。
公孙沛和程素看着桓煜那只顾着用膳饮酒,丝毫不吃味的模样,双双摇了摇头。
桓煜对裴真一点心思都没有,若依桓润的意思强求……
不是家宅不宁,就是凑成怨侣。
而在她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另一双眼睛,时不时向裴真那边投去注视的目光。
日暮时分,夕阳碎金般洒在山道上。众人渐渐散去,依旧是公孙沛在门口送别众人。
焦夫人笑意不达眼底,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已经勉强恢复的谢霁离去。
谢霖上车之前恋恋不舍地看了别院好几眼。多年前他第一次见桓灵,就是在百花盛开的仓阳山。繁盛的桃花树下,娇俏的女郎笑得比桃花更好看。
可惜,她不记得了。
焦夫人在车内急声唤他:“三郎,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二郎究竟用了些什么东西,怎会中了药?”
谢霖没有应,因为隔着敞开的大门,他看见了另一位桓氏女郎。女郎风姿绰约,不负桓氏双姝美名,一双似水的眸子注视着马车,眼波流转间,眉眼间掩不住关切。
二哥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谢三郎不知第多少次感叹。若是、若是桓灵肯像桓荧对二哥这般对他,那他此生便再无憾事。
焦夫人还在唤他,谢三郎垂下眼帘,收回思绪,不那么注意仪态地跳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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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家众人中只有桓烁先行离去,桓煜在后面照看梁易,余下的人都齐聚一堂。
公孙沛躬身请罪:“母亲,赏花宴由儿媳负责,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是儿媳失察之过,请母亲责罚。”
怨不得公孙沛如此紧张,虽然无论婚前还是婚后,程素待她都是一如既往的慈爱。但她知道女儿和儿媳是不同的。她姨母家的表姐嫁去了外地的亲舅舅家,本以为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却没想到被磋磨得不轻,更因成亲几年没有孩子而遭到无子的讥讽。
为人儿媳,只有从始至终忍耐。待到做了婆母,才能在儿媳身上显出威风来。
这样一代代地熬下去,竟然没有一代女子能逃脱被磋磨的命运。
桓灵抢着道:“大嫂有什么错?又不是你下的药。这件事只有自家人和谢家知道,并未传出去,结果不算太坏。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找出到底是谁下的药。”
程素和缓地对公孙沛说:“沛娘,你确有失察之过。”
桓灵急急忙忙叫了声阿娘,声音短促,明显是不希望她再说下去。
一旁陪坐的桓荧抬眸,她身侧坐着的裴真也不安地看向程素。
“但人是不可能不犯错的,犯了错可以补救。这件事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你为何觉得我会怪你?甚至罚你?桓氏家法并不严苛,也没有犯了小错就要大动干戈罚人的道理。”
公孙沛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的婆母说人是可以犯错的,可为什么她的父亲母亲从不允她犯错?只要犯了错就是大动肝火训斥责罚。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没有给弟弟妹妹们做好表率。
有人叩门,桓荧起身开了门,是桓煜扶着梁易过来。
梁易在冷水里泡了一遭,身体又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脏药耗了精神,脸色实在不太好,素来沉稳的眼神中竟然有几分脆弱。
桓灵不自在地避开那道幽深眼眸投来的视线。
公孙沛先开口:“王爷,今日”
桓煜替梁易道:“大嫂,刚刚我和大姐夫都听到了。”
梁易脸色少见的苍白,哑声道:“大嫂,不是你的错。”
程素对桓煜道:“快扶你姐夫坐下。”又站起身,拉公孙沛坐在她身侧,“沛娘。阿灵和与之说得有理,此事错在下药之人。”
“与之今日可有用了什么不寻常之物?”程素看向桓灵。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桓灵身上,她并不看梁易,想了想:“没有,早膳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过来的路上他一路都在骑马,也没吃什么东西。”
桓煜猜测:“大姐夫肯定比大姐姐用得多一些,若是早膳的问题,难道是用得多了才会有药效?”
桓荧猜测:“或者是只对男子有作用的药?”
桓灵并不懂药理:“有这么神奇的药吗?”
公孙沛觉:“我去看过谢二郎君,与王爷的症状是一样的。想必是在别院中出了问题。”
其他人不知道梁易到了这边后究竟用过什么吃食,但他很清楚,自来了别院,他用的就只有那碗冰酪,桓灵亲手递给他的冰酪。
“冰酪。”
桓灵也想起来了,二人异口同声。梁易幽深的眸子再次看向桓灵,女郎又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桓荧皱着眉,对不明情况的家人说明了来龙去脉:“可那碗冰酪是我要的,也确实是别院厨房的侍女送来的。大姐姐不许我用冷食,就顺手递给了热出汗的大姐夫。我不明白,府里怎会有人要害我?”
想到那位清雪似的郎君当时的姿态,公孙沛出言提醒:“谢二郎君也中了药。”
桓灵大惊:“大嫂,你是说,有人要算计阿荧和谢霁?谁这么恶毒?”
众人都陷入沉思,在这无言的静谧中,几下叩门声格外清晰。来人是位清润的郎君,承受了仓阳山晚间的风霜,总是端正的形容有些凌乱,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