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没忍住,捂着嘴打了个闷闷的喷嚏。抬头时,正对上小倩直勾勾的目光,死死盯着他鼻尖上还未消散的细小汗珠。
“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姥姥派来的……”小倩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会打喷嚏的……怎么可能是鬼?”
说着,她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往宜年的脖颈抓来。宜年反应快,但身体素质跟不上,没有完全避开。
鬼爪如铁钳般扣住他的脖颈,冰冷的阴气瞬间侵入血脉。五道青黑指痕在他皮肤上迅速蔓延,像毒藤般爬上他的下颌。宜年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阵阵发黑。
孙悟空在屋外早已听得真切,火眼金睛透过窗纸,将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眼见小倩鬼爪扼住裴宣咽喉,他登时扬起金箍棒砸碎门窗,冲了进来。
“孽障受死!”
他暴喝一声,身形如电,第二棒已携着风雷之势朝小倩劈去。棒身燃起火光,照得满室通明,小倩被棒风扫得往后仰倒。抓住裴宣的鬼爪自然也就松开了。
“住手!悟空!”
宜年连忙喝止,怕孙悟空收不住手,竟挡在了小倩的前面。
在千钧一发之际,金箍棒硬生生停在半空,劲风刮得宜年发丝扬起。孙悟空急收力道,反震得自己虎口发疼。
“金蝉子,你拦我做甚?!”孙悟空气得不行,长久以来的憋屈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瞪着眼前这个固执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西行路上。那时他要除妖,师父总念什么慈悲为怀;如今他是救人,这家伙居然还在拦他!
“你别冲动!”宜年双臂死死环住孙悟空的腰,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孙悟空身上。
小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体不稳,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宁采臣提过的“道长”。她当机立断,袖中飞出数道白绫,卷起昏睡中的宁采臣就朝窗外掠去。
“悟空!”宜年加重了力道,“别追!”
孙悟空着急:“你拦我作甚!”他眼睁睁看着小倩带着宁采臣消失在夜色中,“那呆子要是死了,轮回又要重来!我们已经历了八次,我怕你下一次又不记得我了!我……”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孙悟空低头看去,只见宜年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温热的呼吸熨得他胸口发烫。凡人的身躯软软绵绵,实在是……而且这应该是金蝉子第一次主动抱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孙悟空瞬间消了火气,任由那人挂自己身上。
宜年解释:“宁采臣应该不会有事,我已经知道破局的办法了。”
孙悟空的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你怎么知道?”
宜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笑:“这是我的魇境不是吗?”
法海不可能知道后世的《聊斋志异》的故事,根据之前系统的说法,一切都没有脚本,发生的故事是基于宜年本人的认知。
这个魇境的产生虽然不太好说,但基本的底层逻辑不变。
他知道解释太多悟空也听不懂,便简要道:“若法海没有出家,他应该会是一个叫裴宣的书生。裴宣幼时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却从未得见。
“他将此遗憾,或者说是可能,投射到了这个故事里。在这个魇境里,宁采臣是裴宣的影子,而聂小倩……是他想象中那个永远错过的女子。”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同一个故事里会有两个书生,为什么宁采臣的死会让魇境反复循环,又为什么宁采臣拥有极致的定力。
夜风穿堂而过,孙悟空怕他冷,将他紧紧拢在怀中。孙悟空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也不想懂。他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和对方炽热的心跳。
再也不能放开金蝉子了,他想。
“你不就是裴宣吗?”孙悟空轻柔地摸过他的后脖颈,用法术将他脖子上的淤痕消除,“你别想象了。以前不存在的人,以后也不会存在。”
宜年见他情绪平复,轻轻挣了挣想要松手,却发现孙悟空的双臂纹丝不动。
他无奈叹息:“并非是我刻意想象,大约是拆散了白娘子和许仙,又经历了很多,心中始终郁结难解。后来偶然得知,那位自幼指腹为婚的姑娘意外去世,便想着会不会是自己的错。
“若当时我没有出家,做了一个书生,也许那位娘子还好好活着。也许我做了一个书生,由于各种原因没能娶那位娘子,可能在赶考途中遇到她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