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倒退数百年,无信仰者被视为异端,要被捆上绞刑架烧死。
自从三百年前护国战役结束后,政权与教会逐渐分离,各类哲学思想开始萌芽。斗争较为激烈的赫斯兰、与新兴埃尔美联邦率先出现无宗教信仰群体、或是主动偏向世俗化教义,将神学与科学融合。
锡兰公国同样也出现这样的群体,诺曼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这倒不是说爱德华多么先锋前卫,而是诺曼家族的先祖,三百年曾是解放思想派的中坚力量——图兰·诺曼男爵作为贵族里少有的无神派代表,一直享有崇高的地位,所以子孙后代延续了他的荣光,即便身为无信仰的少数派,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不过,身为少数派,虽然看似合理合法,但在真正的社交场合,还是会出现种种由身份带来的不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的想法向来如此。
所以,无论伊莎贝尔此刻是出于真心还是恭维,明面上看还是很识时务的。至少让众人都接受了她的说法。
当然,勉强接受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一回事。
大主教格里芬就是个严苛的教徒,不仅自己恪守各种规章,还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别人。此刻,他盯着以伊莎贝尔,沉声反驳道:“无信仰者再怎么巧舌如簧,都是不可理喻的异端。但愿你能及时回头。”
伊莎贝尔轻轻挑眉,尚未说话,就听教皇淡淡道:“格里芬,退下吧。”
大主教皱眉,恭敬道:“尊主……”
“今晚要启程回圣匹斯堡,请尽早安排。现在,我想和新婚夫妇单独聊一聊。”教皇平静地看着格里芬,补充道,“以西里尔·霍斯纳德的名义。”
大主教愣住。
伊莎贝尔看见身边的海因里希也怔了一瞬。
她忽然想起,西里尔·霍斯纳德,是教皇的世俗身份。
大主教带着小教徒们退下,幽暗的室内只剩三人。
脱去教皇外衣,尊主先生随意靠坐在沙发上,笑容和蔼:“不用紧张,坐下和我聊聊吧,孩子们。”
他的面容看不出年纪,顶着近乎同龄人的外貌,说话却像长辈,语气也充满长者的温和。
海因里希给伊莎贝尔整理好裙摆,才在他对面坐下。
“教父,为什么不留宿一晚,明天再启程?”
教皇看了眼窗外。
车架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但属于女王的那一辆还停留在原地。
“不亲眼看着我离开,塞拉菲娜不会放心。”
海因里希沉默片刻,选择避开这个话题。
教皇似乎也不想叙旧,他再次拿出一个盒子,笑道:“刚刚是教皇给的,现在,才是教父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海因里希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封工厂契约,以及两只在黑夜里闪烁着火彩的宝石耳坠。
伊莎贝尔微怔。
如果说,刚刚的圣经是无价之宝,但不具备流通的世俗价值。那么现在的这件礼物,就实在很多。
“契约是给你的。”教皇看着海因里希,又看向伊莎贝尔,“珠宝是给你的。”
海因里希还在盯着那对帝王绿耳环。
教皇感受到他的目光,沉默两秒,笑着对伊莎贝尔道:“你的祖母,薇奥莱特女士赐予你继承的珠宝里,能找到和这对耳环配套的头冠和项链,现在……”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画像——女人依旧笑看着他,耳垂挂着的那对帝王绿耳环,在黑夜里栩栩如生。
“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的语气像是感叹,又像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海因里希合上盖子,从教皇的眼睛里看见瞳孔中倒映的那幅画,他声音平静:“谢谢教父。”
教皇和他对视,良久才站起身,轻拍他的肩膀:“我走了。”
海因里希和伊莎贝尔同时站起身,跟随教皇走到门外。
大主教已经备好了车,走廊上站满了恭迎的教徒。
教皇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夫妇二人。
“海因,无论你怎么想,教父都希望你幸福。”启程前,他说,“这也是你母亲的心愿。”
海因里希看着熟悉的淡金色眼睛,过往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这个人为刚出生的小海因洗礼、牵着年幼的他参观圣殿、传授他圣曜教徒真正的信仰、赐予他权杖,是他信仰的见证者,也是成长的陪伴者……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诚恳俯首,却始终说不出那句感谢。
伊莎贝尔察觉他的异状,迅速道:“感谢您的仁慈。”
“不用送了。”教皇没有在意海因里希的失礼,微笑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是个机灵的姑娘,有时候,无信仰也不是坏事,下次不必矫饰。”
伊莎贝尔配合地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格里芬主教不会拥有您的宽容。”
“‘教皇’的威严也不允许宽容。”教皇挑眉,“但西里尔可以。”
这段小插曲只有三人能听见,踏出这道门,西里尔仍是神圣的信仰,人间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