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公主不紧不慢将掌心的鱼饵抛尽,指着湖中的那条抢食抢得最欢的肥鲤鱼说:“捞起来,红烧了。”
内侍欢欢喜喜去办,淳安公主这才瞭了甘久一眼:“回去说罢。”
甘久随她走下飞栈,甫一迈入大仪宫,一对样貌清秀的孪生公子迎上来,一人为公主搭披风,一人用温水里绞过的帕子为公主净手。
淳安公主受用着他们的殷勤,却并未正眼瞧他俩,一路穿过花厅,走到临池暖阁中。
暖阁里文书交递,女官们忙于笔墨抄录,淳安公主直上二楼,屏退了众人,这才叫甘久把诗牌呈上来。
“和危墙居士故人赠明珠。”
淳安公主单手支颐,缓缓念出诗牌上的句子:
故人赠明珠,见之思故人。
何须较颜色,自是情义深。
金玉有时尽,赤心终逢春。
同为
匣中客,愿卿早洗尘。
念罢沉默许久,忽然听她笑了一声:“这位落樨山人,倒是难得一见的有意思。”
上回和她《秋台啼兰》的也是这位。
她抱怨自己是受虫蚁附噬的高台兰时,落樨山人劝她忍耐不自弃,这回她说自己是因遗爱反受匣藏的明珠,落樨山人又给她出主意,让她利用故人情意,祝她早日脱匣洗尘。
淳安公主反复将诗作念了几遍,说:“此人诗文灵秀,有进士之才。”
甘久揣摩着问:“是否要奴婢查出他的身份,为殿下招揽?”
淳安公主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不。”
她把玩着那枚诗牌,半晌说道:“若是世家子弟,岂不平添烦恼,就这样凭诗酬和,也别有一番意趣。”
第20章孤本
临近年关,从萤起居的云水苑却十分冷清。
她忙于闭门抄书,埋头在纸堆里,一写就是一整天。
阿禾玩腻了鹿皮小鼓,也来帮她研墨,或是瞧她乏了,跑到背后给她捏肩捶背。从萤时不时歪头与她说几句话,夸得阿禾乐不可支。
姜从谦在门口瞧见这副场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
“弟弟来了!”
阿禾先瞧见他,欢欢喜喜地跑过来请。姜从谦瞥一眼长姐,见她只是端方微笑,不似方才那样开怀,顿时紧张地捏住了衣角。
其实……他有些怕长姐。
“娘让我给姐姐送糯米圆子……”
跟随姜从谦的仆妇打开食盒,端出来两碗用冰糖和藕粉熬制的糯米圆子,颗颗圆润晶莹,一看就是用了心。
“我来谢谢长姐帮我拜师,娘让我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去谢家读书。”
姜从谦一板一眼将赵氏教他的话原封复述,因为紧张,还打了两个嗝。
从萤将态度放得温和些:“快了,待年后开朝,谢氏学堂才会开始授课,在此之前,你要先将《千字文》和《幼学琼林》熟读,以备夫子考校,好吗?”
姜从谦喏喏应了声是,却抬眼觑阿禾,心道:傻二姐肯定也背不明白。
从萤无暇用茶点,只尝了一口,让弟弟妹妹端到一旁小案上慢慢吃。她抄罢这一本,将散页简单装拢,见天色尚早,便卷了书箧出门去了。
她走后,姜从谦便如同卸了枷,大松一口气。
先是将云水苑四下打量,觉得无趣,伸肘碰了碰正专心吃糯米圆子的阿禾。
“喂,你知道长姐出门干嘛去了?”
阿禾咬着勺子眨眨眼:“去书铺卖书,年后春试马上就要到了,阿姐抄的书卖得很抢手呢。”
姜从谦嘲笑她道:“你知道什么是春试吗?”
阿禾:“知道呀,春试就是春天的考试,考中了当进士,可以到朝廷做官。”
“那你知道都考什么吗?”
阿禾掰着指头数:“考经义、时策、诗赋。经义考诗书易礼、大学中庸;时策考庙堂国政、民生福祉;诗赋考——”
“行了行了!”
姜从谦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又不能考,懂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果然小傻子!”
说罢将碗一撂,起身跑了。
“你才是小傻子!阿姐说我比你聪明。”阿禾得意洋洋地舀起一勺小圆子,飞快地嚼嚼嚼。
这些是阿姐抄书的间隙,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教给她听的。不过幸好从谦没有继续问,再往下她可不懂了。
“糟了,我的书还没有背完,阿姐说晚上要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