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可两全,唯有沉默。
正僵持时,小路拐角转出一道匆匆的身影,从萤定睛一瞧,竟然是本该与阿禾在一处的怜君。
从萤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怜君,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
阿禾昏昏涨涨睁开眼,面前是位趾高气昂的姑娘,正得意地睨着她。
阿禾糊涂了:“王十七娘,你怎么在这儿,我是上课睡昏了头吗……”
被唤作王十七娘的姑娘抬手给了她脑袋一巴掌:“还睡?小傻子,你死到临头了!”
阿禾疼得一激灵,这才发觉周身被绑束,身不知何处,旁边是同样倒霉的卫音儿——不,看卫音儿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她明显更倒霉一些。
王十七娘的目标显然不是阿禾,将她唾弃一番后,便转向卫音儿冷笑:“你还要装作河东卫氏的贵女吗?我倒要看看,卫氏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卫音儿形容虽惨,仍梗着脖子道:“你就算将我剥皮抽筋,我世籍也是河东卫氏!”
“你还嘴硬是吧,好好好。”王十七娘高喊一声:“把证据端上来!”
脸上有疤的黑衣男人端进来一个漆盒,盒中盛满了干枣。
阿禾一见他便恍然:“你是在北坡和我抢荠菜的那个!”
当时阿禾正欢快地挖野菜,想着阿姐做的荠菜椿饼口水横流,见那疤脸男人往这边靠拢,想象他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好心给他让出一块地,恰巧正背对着他,突然不知怎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就对上王十七娘的翻天白眼。
王十七娘抓出几个枣子抛着玩,对卫音儿说:“你喜欢吃盥室的枣子是吗,我可以请你吃个够——龙二,去掰开她的嘴。”
卫音儿被强行塞了几颗枣子,嚼也不是,吐又难吐,气得眼里泛起了泪。
此事怪她自己漏了破绽。
她凭河东卫
氏的身份进入丛山学堂读书,处处谨慎,从不与王谢等世家姑娘们在一处讨论吃穿,只埋头读书习文,很快拔得丁舍头筹。
她得了郑夫子的褒扬,下一学季将升至丙舍,抢走了王十七娘的风头,因此王十七娘一伙人记恨她,对她处处刁难,除了头脑不太灵光的姜从禾,没有人敢与她交游。
这倒也没什么,坏在有一回她解手罢,谢家的侍女端着一漆盒干枣走进来,呈到她面前,卫音儿虽心中疑惑,仍旧捡了两个来吃。
侍女笑了,同她解释这干枣是堵鼻子用的,卫音儿闹了个大红脸,连忙吐掉。
然而这一幕,不巧被王十七娘撞见。
她自那时起就怀疑卫音儿的身份,发现她身上越来越多的破绽,譬如纸张要写满才肯丢弃,瓜果并不拣鲜甜的地方吃,要一整个吃完……卫音儿虽模仿世家贵女的谈吐,骨子里到底是穷苦出身,学不来这些奢靡做派。
得知她并非河东卫氏后,王十七娘就敢出这口气了,恰巧她四哥哥即将回京,更是有人撑腰,于是她叫来王四郎的亲信龙二,逼迫他绑走了卫音儿——哦,顺带了姜从禾这个傻子。
王十七娘不怀好意地拍拍姜从禾的脸:“本来多你一个傻子还挺逗乐的,坏就坏在你姐姐抢了我姐姐的姻缘,我得替我姐姐出口气啊。”
听见“姐姐”这两个字,阿禾猛地张嘴咬住了王十七娘的手。
她牙齿齐整,平时啃甘蔗嗑核桃从不打颤,这一口下去,比狗咬得还狠,王十七娘发出了一声痛呼。
第42章学堂
沿河一线灯火通明,从萤沿着挖过的荠菜找了许久,最终停步在河边。
河水倒映火把,泛起朦胧的粼光,她惊惶望着河面,直到肩头微沉,倒影里,晋王正为她披上一件氅衣。
“河里已经找过,别怕,夜深露重,你也要当心。”
他当然知道小妹于她的意义,说是尘世唯一的牵挂也不为过。他重生为她解忧,可是偏偏……前世并未发生过这件事。
他一时也拿不准,阿禾究竟是偶然撞了拍花子,还是因变而变,陷入了更深的阴谋里。
晋王安慰从萤:“我已派人密访四处城门,还有白日里在河边洗衣的仆妇,眼下既然没有线索,要不要歇一歇,等一等?”
从萤说:“我要去趟谢家。”
“找谢三么,我已派人找过,不巧他午后出城,至今未归。”
从萤摇头:“阿禾交游简单,若她失踪是人为蓄谋,可能与丛山学堂有关系……或许她无意间得罪了哪位同窗。”
晋王说:“我不方便露面,派几个人同你一道。”
眼下不是计较人情相欠的时候,从萤深深一揖:“多谢殿下。”
酉末戌初时分,丛山学堂本该散学闭门,今日却格外热闹。
从萤到时,见学堂的护卫与纪监正架着一位年轻书生,将他丢出门去,迎面啐了一口。身后慢悠悠走出一位容光华盛的女郎,乃是谢六娘子,谢妙洙。
谢妙洙对书生说:“我认得你,翰林院清流派的新宠,叫什么来着?”
书生愤愤一抹面,咬牙冷声道:“卫霁。我来找卫音儿。”
谢妙洙身旁同行的是王十七娘的姐姐,王家九娘子,她闻言笑道:“丁舍榜首卫音儿?听说她是河东卫家的娘子,不远千里来云京求学,你一个寒门出身的穷书生,与她有何干系?”
卫霁说:“……我是她的远方表亲。”
王九娘:“瞧长相,却像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谢妙洙冷笑:“难道有卑劣贱民敢冒充河东卫氏,扰乱学堂,愚弄谢家?这等小人死有余辜,谢家尚未追究,你倒敢找上门来?来人,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