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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重生) 第76节(2 / 2)

陈章是晋王新提拔的贴身随侍,听见主人有召,捧着一方木匣走进来,在紫苏面前打开,揭了红布。紫苏瞬间被那白花花的一片银锭闪了眼。

“勤快些,多得一年的工钱,下个月你就能把宅子买下来,接外祖母上京安顿。”

见紫苏颤颤伸手,晋王似笑非笑道:“先交货,后结账,抄得越快,给的越多。”

转眼到了六月初二,天女

渠两岸高起木坛,飞栈相接,两岸酒楼茶坊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世家子弟与朝中翰林,也有受邀而来的宗亲显贵。

淳安公主的赤帷锦幄停在东岸圆坛上,她同侧还有另一驾帷车,里面坐的是晋王。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在悄悄议论:“晋王殿中竟然出山了,他是来看笑话,还是来帮公主撑场子?”

有人应声:“晋王可是皇帝嗣子,他再不出面,大家都要忘了这号人了。”

“这么说,淳安公主想反对淮郡王,支持晋王?”

“大人物的心思,谁知道呢……”

从萤端坐在看台上,目光凝落那两驾帷车,耳朵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和揣测。

上个月,她将熬了数夜写成的清谈文集交予倚云后,却收到了公主府送来的邀帖,邀她旁听此次清谈论辩。从萤心虚地想到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公主怀疑了她的身份,后来发现并非如此,淳安公主给许多人都送了邀帖,甚至包括晋王和谢玄览。

谢玄览入宫奉驾,今日未到,从萤却按时来了,倒省了她再另寻门路。

时过卯中,一阵鼙鼓疾奏后,公主身边的侍官走出来,面向众人开场:“奉天之大,承地之仪,太仪诸生笃志勤学,今有进益。为彰其文质,亦敦化学风,今日特效古先贤遗范,开清谈文会。敢请国子监诸君,惠然赴会,共襄论战。”

言讫,玉杵击磬,琳琅清响如水浪般层层推开,论战开始了。

侍官取弓箭射击华表柱上悬挂的灯笼,灯笼爆开,落下了第一题的条幅:“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这是《中庸》的开篇之言,诚如国子监监生们所言,许多人在启蒙时早已熟背。

一个身着太仪服制的年少姑娘登上高坛,她略有些紧张,言辞尚算流畅,持主流观点简单阐释了何为“性、道、教”。

她话音刚落,就有国子监的少年跳上台来,张口便道:“姑娘这些观点,不过垂髫小儿学舌之论,今日群贤毕至,难道是来听开蒙的吗?”

国子监监生们聚集处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嘲笑,那年轻姑娘当即愧红了脸,堪堪道:“请教阁下高论。”

监生讲述了自己的观点。他的观点说不上高明,只是句句踩着她的话,听起来便占了上风。姑娘有些不安地往淳安公主的方向望去,没有见到公主,但是看到了站在公主帷车外的倚云,倚云向她比了一个提示性的手势,姑娘轻轻点头,稍感心安。

她再次出言论述,内容已截然不同,与监生纯粹哗众取宠相异,她表述的内容新奇且有深度,引经据典,语气虽慢,言辞如锋。

台下听众里传来喝彩叫好声,纷纷将手里的绢花抛向那位年轻的姑娘。

从萤稍感心安,帷车里的晋王却微微蹙眉:太仪这位女学生展露的新观点,竟然与紫苏抄录的从萤文章里所载极其相似。阿萤的文章,怎会落到贵主手里?

从听众的反响看,第一题算太仪女学得胜。

接着侍官射中灯笼,露出第二题,依然是耳熟能详的《中庸》摘句:“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开局遭遇棒喝的国子监这回不再轻敌,派出一位颇有才名的监生徐凌志上场,据说此人曾携文集干谒当朝大儒,得“后进雏凤、清声冠林”的称誉。他的确有两把刷子,听罢太仪学生的阐论后,并不着急自表,而是依其言论逐句质问,设问十分刁钻,更是当着淳安公主的面问出了“卑弱敬顺,女道之诚,今有一女子,上不侍舅姑、下不忠夫婿,此诚耶?伪耶?”

谁都听得出,此问直指上首的淳安公主。

太仪的女学生没有准备过类似的问题,事涉恩主,更不敢随意作答,一时竟被问住了。

台下听众窃窃讨论,逐渐将注意力转到淳安公主身上,开始讨论一些与今日论题无关的朝政逸事,譬如淳安公主成婚十载不与宣家同住、不育子嗣,公主府里幕僚如云,不乏清秀的孪生郎君,常常捧扇随侍。

从萤听得心焦,翘首往倚云的方向张望,二人目光相对,倚云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虽然这个问题让人猝不及防,但之前从萤与倚云交游时,曾讨论过这个话题,彼时倚云对从萤的回答印象深刻。

于是倚云踏上高坛,代为作答:“夫妻小伦,为人道之诚,君臣大伦,为天道之诚。自古移孝作忠、保国舍家,皆为大诚而舍小诚也,小伦前头,更有大伦为尊。阁下论女子卑弱之诚,敢问此女与舅姑夫婿可有君臣之别,大伦面前,安敢论小伦也?”

徐凌志变了脸色,他当然不敢挑明承认说的是淳安公主,因此也支吾起来。

倚云这番话令众人皆震惊,就连一向看她不起的甘久也慨然叹服:“与其同他们争吵女子之道是否卑弱,不如搬出君臣之伦,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看谁敢说君轻臣重。”

晋王也觉得此言论颇有意思,洒金折扇挑起帷帐,望向高坛上那人,见是倚云,心中起疑:怎么是她?

鬼哭嶂上一面之缘,此人分明是阿萤的师姐,怎么成了公主幕僚。

“陈章。”晋王压低声音吩咐:“去查查她的来头。”

因倚云这一番高论,第二题仍是太仪女学博得喝彩,除了国子监自己人将绢花都投给了徐凌志,其余听众大都透给了太仪。

接着又是第三题,第四题……

太仪女学生有许多出彩的言论,竟然与从萤近来所作文章不谋而合。晋王对从萤的文章过目不忘,能确定她们绝对集中精力背诵过,到了能化为己用的地步。

陈章去而复返,单膝跪在帷车侧,悄悄向晋王回禀道:“殿下,臣去询问了公主府的眼线,据他所言,这位倚云姑娘曾与贵主笔墨相交,号为‘落樨山人’,后受贵主招揽,如今是贵主座下最受宠的幕僚,甚至胜过了甘久。”

晋王闻言怔住:“你刚刚说她号什么?”

陈章重复道:“落樨山人。”

“落樨化萤照满堂……可是这个落樨?”

陈章想起挂在晋王府观樨苑中那副字,点点头:“正是这两个字。”

这不可能。晋王心道,“落樨”是阿萤的表字,世上只有她才会以此为号、才配以此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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