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这次挨得近,血溅了旁人一脸。 江慎远尽管残了半个手掌,但他完好的那只手,力道仍旧大得可怕。 众人从极度的惊恐中回神。 只听见傅诚喉中爆出一声难以忍受的痛呼。 那一刀,斩断傅诚半条手臂的同时,依旧送入了世子妃胸腔。 江慎远看也不看,转眸道:“再选。” 康王妃痛哭着扑倒在儿子身上:“啊啊啊你不如干脆将我们都杀了,你这疯子!” 她披头散发,比先前傅翊下大狱时更要狼狈,眼角都像是要生生撕裂开。 康王魂魄也似是被撞碎了。 他踉跄向前一步,又停住。 “你究竟想要什么?”康王问江慎远,“你说,你说啊!要钱?康王府上下金银皆可奉至你跟前!” “我要权。”江慎远垂眼,“好了,别废话,接着选。” “你要一个个将我们都杀光吗?”康王厉喝。 江慎远:“可以活一个。那你还选吗?” 康王看着他,仿佛盯着鬼。 康王妃彻底崩溃了,回头大骂:“你是不是要选我了?我是嫁进你康王府来的,我也是外人!” 康王妃悲恸大哭:“怀晏,怀晏怎么会就这样死了?都怪你。一开始就不该让怀晏蒙冤下狱。” 江慎远的话康王妃听进去。 为何他们今日被杀上门来? 因为傅翊死了。 傅翊死了,老皇帝也死了,于是谁都不必在意他康王府了。 康王妃哭得更加悲恸,同时拼命地用袖子去堵傅诚断臂处的血。 傅诚疼得脸色发青,抽搐,甚至无力去看世子妃的死活。 康王突地道:“你只为傅诚的断臂而痛苦,只顾他,而不顾你的儿媳,不也是因为她对你来说是个外人吗?人本就有亲疏。” 康王妃听见这话,顿时又受了刺激。 她扭头问江慎远:“那凭什么是他来选?我也要选。不如让他先死!” 康王脸色难看至极:“你、你……” 江慎远觉得这一出戏实在好看。 可惜傅翊死了,见不到了。 不然他家里人这般嘴脸,用来羞辱他,实在是好极! 江慎远抬手,挥刀。 这回竟真是冲康王去。 康王惊得就地一滚,但还是被砍中了肩颈。 死,没死。 但痛。 极痛!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剖作两半的痛! 就在这一刻,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突地近了。 “不知来的是禁军?还是什么人?”江慎远挑挑眉。 康王府没那个殊荣养自己的府兵,一帮饭桶护卫不足为惧。 康王妃几人倒是终于又燃起了希望,忙转头朝门边看去。 这时门一开。 有人拥簇着衣衫如雪的美人进了门。 江慎远怔了怔。 她怎知他在此? 江慎远躬下了身:“臣,拜见储君。” 这句话,霎时让如蒙大赦的康王府众人一颗心又跌回了谷底去。 杀杀杀 “储君……” 紧跟着喊出声音的,竟然是世子妃。 她勉力撑起脑袋,向刚刚迈进门的程念影看去。 “救命。”她喊。 再多的不快,怨憎,在生死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 得活着。 他们都没死,为何是她先死呢? 世子妃眼角掉了滴泪。 江慎远紧跟着也开了口:“这是臣要送给储君的登基贺礼。” 世子妃的声音在衬托下,便显得那般渺小,几不可闻。 程念影直接越过了江慎远,来到世子妃身边蹲下,握住她的腕子。 世子妃浑身颤抖,挤出声音:“我不该死,至少,我罪不该死。” 程念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只是看了看世子妃身上的伤,摸着她腕间越发微弱的脉搏,告诉她:“你活不了了。” 世子妃张张嘴,呛出血沫。 不! 她不想死!不! “你伤得很重。”程念影平静地陈述道。 世子妃挣扎着,可她全然没了力气,眼皮似乎也撑不起来了。 程念影没有问她当初为何指认污蔑傅翊。 她只是道:“犯了错的人,都会死。” 都会死? 不止我……吗?世子妃激烈颤动的身躯,也不知是不是因失去了力气,慢慢归于了平静。 最后她挤出一个怪异扭曲的笑容。 也好。 她想。 她的公公最该死。 她合上眼,脑海中走马灯般掠过这一生的记忆。 她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出身不低,从来被赞贤良淑德啊。 她的丈夫得公婆宠爱,性情稳重,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本是良配啊。 一刹间,她恍然醒悟。 为何落到这般下场? ——就因她的丈夫得公婆宠爱,君子六艺无一不通,所以她的丈夫心有不甘。 贤良淑德压在她的头上,才更叫她对傅翊的妻子怀有妒忌。 是美名,是好处,是牢笼。 ……世子妃没了声息。 而康王似是从她求救时的姿态得出了点启发,也聪明起来,连忙忍痛大喊:“储君,此人、此人说奉你命前来屠杀康王府,他一定是污蔑储君,这般贼子,不能容啊!” 程念影站起身,再看裙摆,已沾了血。 她缓步又走到康王跟前,不知何故有些难过。 那难过起得突然,叫她鼻间酸得像是插入了一把锥子。 锥子搅弄,叫她眼底冒出了些戾气。 她问康王:“傅翊死了,你待如何?” 这话问得……康王有些拿不准程念影的心思。 “说话。”程念影道。 这与方才逼他选谁先死的江慎远又有何分别? 康王觉得自己快活活疼死过去了。 好疼好疼!太疼了! 他几乎没有思考的力气。 他道:“御京盛传,傅翊为梁王所杀……我这个儿子,自幼、自幼便与常人不同。他、他野心大,好弄权,他没有真情,他……” 康王说了一堆理由。 终于得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傅翊当死。” 挟着酸楚的锥子,就这样扎得更深,好似都扎入了脑仁。 程念影于是一脚踩在了康王的肩头,才缓下那股酸楚。 康王当即再顾不得王爷风度,大声哀嚎。若非被踩住,他只怕还要疼得打滚。 “傅翊先前也伤了肩头。”程念影低声道。 所以呢? 所以呢! 便要让我这样活活疼死吗? 康王满头血汗,面目狰狞。终于,他反应过来——纵使梁王杀了傅翊,这女人对傅翊还当真有几分真情。 康王的哀嚎声逐渐变了调。 身体弓起,一口气比一口气吊得费劲。 江慎远很是喜欢看这一幕,他走到程念影的身后,眼神欣赏地看着程念影。 “你我是一类人。” 他在悬空寺重逢时就发现了。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他又一次感到可惜,没有早些发现程念影,而放任她先遇见了傅翊,借傅翊逃脱了少虡楼。 终于,康王的声音全然弱了下去,两眼都要睁不开了。 江慎远建议道:“他进气不如出气多了,这时便放开他吧,这样他才能在漫长的痛苦的煎熬中死去。” 程念影应了声:“嗯。” 而后她突然转身。 “噗嗤。” 短匕插入江慎远的腹腔。 程念影面无表情,面不改色,抽出再捅。 与此同时,等在门外的吴巡几人方才一跃而上。 江慎远这时一味沉浸在快意之中,全然不设防。 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在程念影第三次要捅入他腹腔的时候,他扣住了程念影的手腕。 力道极大,似要将程念影手腕掰折。 听到了吗,他没死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不等江慎远再有下一步动作,吴巡与望月同时挥动短刃扣住了他的肩,将他往后扯去。 但即使痛到这般地步,江慎远也没有撒开手。 康王那一声声哀嚎,倒像是替他喊的。 抓江慎远实在是一件极麻烦的事。 若要从他口中审问出解救傅翊之法,便不能伤及他性命。可一旦动起手来,为他留出一线生机,江慎远又会迅速反扑。 若这回再叫他逃走,他自知再无翻身可能,便真就到了不死不休,宁肯再藏于暗处将仇人一个个暗杀的地步。 对上江慎远惊愕怨憎的目光那一刹。 程念影迅速有了决断。 杀了他,比抓住他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