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李先生的小吏,不慌不忙下马,道:
“大军气候渐城,将军何故面有疑色?”
孙狼挠了挠胡乱扎起的头发,诉苦道:
“成不成气候我不敢说,但这人着实太多了!”
“这几天粗略清点,只有不到三成是昔年一同举旗的梁地义军。”
“那些个山帅乡豪,我倒是有几分薄面,能说得动。”
“可其余的,光是听他们说话就费劲……听口音,像是冀州来的?”
“反正说不动,调不开……可这样愣往南走也不是个事!”
李先生边听边颔首,显得很有耐心。
等孙狼絮絮叨叨地说完了,才徐声道:
“司隶为王畿之地,这些年官兵没少清扫道路,义军十去七八,这些流民自然不可能是当年与将军一同举旗的义士。”
孙狼:“真是冀州来的?”
李先生先是点头,又缓缓摇头道:
“未必都是冀州人,但确实跟冀州有关。”
“去岁秋七月,冀州闹了蝗灾,为祸甚广。”
“朝廷开仓廪仍不足以振灾,于是洛阳那位天子便强徙河北民户到河南。”
“民皆恋土畏迁,徙民之事,多是要家破人亡的。”
孙狼对此深以为然。
自家四年前为何要接揭竿而起?
还不是为了对抗官府的征发令?
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行脑补出来:
“那就难怪了!”
“去岁末淮南官兵大败,吴人北上,河南各地不得不应急征发,根本无暇安置河北的流民。”
“而流民不得食,难免冲击本地乡野,造成更多流民……一来二去,流民便越卷越多,成了今天这模样!”
李先生闻得此言,忽而念念有词起来。
孙狼想起胡居士的劝学之言,侧耳倾听。
却只听出个河东河内,什么五十步笑百步,什么鱼鳖鸡豚狗彘。
其余便不知所云了。
越听越饿倒是真的。
总之,李先生之乎者也了一大段。
最终以一句“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重叹收尾。
然后也不多解释,指着汝水的浊波,道:
“继续顺流直下,过了郏县不远就是襄城。”
“襄城为颍川典农中郎将治所,摩陂附近更有戍卒常年驻守,彼处绝非生路所在。”
孙狼点点头。
他跑来梁郏,本为聚众抱团,从未指望跟官兵硬碰硬。
谁知道这一聚就是上万人!
官兵只要不瞎必要来管一管的。
“那先生以为,生路在何方?”
“当然是去宛城找关将军!”李先生理所当然道。
“不过正如你所说,上万人调度不动,又都饥肠辘辘,想去宛城未免痴人说梦。”
“所以,何妨先在中途找个立足的地方,好比说犨县、叶县?”
孙狼稍稍回忆那两地的位置,感觉这个主意不赖。
犨、叶两地都在伏牛山外沿的山麓地带,与襄城隔着好些个大河小渎,这足以限制骑兵的发挥。
万一遇到官兵,还能随时能钻进山沟里躲避。
而叶县往南不远就是方城塞。
也即从河南进入南阳的主要道路。
真走到那里,说不定关将军就会主动派兵上来接应,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于是孙狼立即召集各部豪帅,包括那些口音怪异的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