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要渡河了。”
邓艾捏着一截树枝,蹲在道旁。
目光却远远落在昆阳背后的滍水。
北岸,魏国骑士正沿河飞驰。
马蹄声轰隆作响,竟压过了河水奔涌的声浪。
与之相反。
南岸这一侧却安静得可怕。
即便摆上了好几层角围,围内的还有马忠特意留下的,配备了改良连发弩的三曲蹶张士。
可面对魏军庞大的骑士集群,辅兵、民夫们依然畏惧不安。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生怕勾起敌骑的杀意。
邓艾也默然无声。
却不是畏惧。
他只是想起去年的情景。
那时自己孤身南下,为徐邈谋划防备汉军的策略。
他甚至能清楚记得那艘乌篷小船的模样。
没想到一眨眼,物是人非。
如今竟轮到自己为汉军谋划防备魏军。
依然是以弱备强的局面。
依然是佐吏的身份。
但职权更重,有了更多主动权。
这大概就是《左氏》所言“鸟则择木”的道理?
如自己这样出身微末的士人,大概只有投靠季汉,方能得用了。
思忖间,对岸魏国骑士已经远去。
未几,有姜维部的探马来报,说在下游偃县的方位发现了魏军的踪迹,让邓艾这边小心防备。
邓艾感谢对方一番。
一回头,却让三曲蹶张士中的两曲迅速转移到南边的木围,一曲转去北边盯住夏侯霸。
全都要做好战斗准备。
虽然命令立即得到执行。
但有军吏颇为不解。
魏军要么在北,如被汉军反包围的夏侯霸部。
要么在东边下游方向的偃县,如刚刚探马所报。
分两曲去南边是什么意思?
邓艾没有隐瞒:
“敌军之所以往东走,必然是见滍水沿岸无处渡河,所以绕行到下游偃县,直接从汝水渡河。”
“偃县去年已被夏侯霸反占,那里必然架设了浮桥的。”
“而一旦过了汝水再往西折返,路上便只有一条窄且浅的昆水挡在前路,并不足以阻挡曹洪部骑兵。”
昆水就在昆阳南边,是后者名字的来源。
此时众人站在高地上就能远远望见。
确实只是一条小水渎。
丰水时或能充当护城河。
可惜眼下时节不对。
午后,昆水对岸,忽然出现大量扬尘。
尘土飞扬间,隆隆的马蹄声紧随而至。
早间还在后背滍水北岸飞驰的魏国骑兵,仅仅半天后,就已经绕行到昆阳以南的另一条河对岸。
如此强大的奔袭速度与同样强大的执行力,邓艾虽早有预料,仍不禁神色肃穆起来。
不管怎么说。
眼前这支骑兵,都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兵种。
没有之一。
魏军并未在昆水前停顿太久。
摸清楚水浅的位置后,众骑便化整为零,迅速打马北渡。
不过半个时辰后,便有一千前部骑士在昆水北岸集结成阵。
其后在一面“曹”字将旗的引领下,直往昆阳城下猛突而来。
邓艾这边,有民夫受不了骑兵迎面冲来的声威,落荒而逃。
然后就被邓艾亲自引弓,射杀于一道木围之下。
“民夫临敌可不战,但不闻令而擅动者,斩!”
这一刻,邓艾非但不口吃,更有将军般的威严。
众兵士皆是一凛,再无人敢乱动。
片刻后,魏骑已经前突至最外层的拒马前。
不出意外,迅速横掠而过,引弓抛射。
箭矢顷刻如雨下。
但因为有足够厚的纵深,加上骑弓射程短。
所以这轮抛射大多摸不到角围后的汉军。
少数射得远的,也早已失去力道,被前排持盾的士兵轻松挡下。
如是数轮。
围内的汉军几无损失,胆气便渐渐壮了起来。
然而邓艾仍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