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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说得条分缕析,掷地有声,将这多年的糊涂账一五一十摊开在众人面前。
有庄稼汉子听罢,愤愤道:“说得正是,连年闹旱灾,家家都吃不饱肚子,却还要不断缴银子,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你——”三爷颤着手,指着老者鼻尖,脸上早已红一块白一块,“刁民!在这信口开河、质疑朝廷,我看你们是活腻了!通通给本官抓起来!”
李大山那一群汉子倒也不怵,转眼和官差交起手来。
这些官差虽看着唬人,可日常都躺在油堆上办差,真遇人硬刚起来,根本不堪一击。
“反了反了,简直反了!”看着眼前混乱一片,三爷气得直跳脚,“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他这次出来匆忙,本想着对付几个庄稼人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带正儿八经的骑兵,没想到手下几个侍从这么不成事,眼看就要被撂倒。
“一群废物!”三爷怒骂,从车驾上取来弓箭,张弓拉弦,瞄准田埂旁的老者,箭镞刚要离弦之际,一声唳啸自天际传来。
灰羽墨毛的海东青展翅自高空俯冲而下,锋利的尖喙不偏不倚正中三爷眼睛。
“啊——”凄厉惨叫立即吸引众人注意,几名官差纷纷聚拢过来,“大人,您没事吧?”
刺目的血珠自指缝渗出,三爷双手捂着眼睛,哀嚎不止。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大人扶回车上,去城中找大夫!”沈绾故作惊慌,高声指挥道。
官差们一听这话,也顾不上缠斗,忙灰溜溜离开。
一行人在狼狈的马蹄声中渐行渐远,沈绾朝海东青打了个手势,它便在空中盘旋几圈,没入天际。
“想不到你还会驯隼?”李大山抹了把脸上灰渍,讶异道。
沈绾浅笑:“皮毛而已。”
这还是前阵子谢翊教她的,好在这只海东青很是听话,没有磨合太久,好像早就认她为主似的。
一场闹剧结束,老者拍拍身上尘土,从田埂上撑膝起身,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
沈绾见状忙道:“先生,留步。”
老者回头乜了眼沈绾。
“先生,”沈绾拱手俯身行礼,恭敬道:“您不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徭役银:将原本需服劳役的部分折算为白银缴纳。此乃明代中后期的制度改革,这里借用。
第32章
微风拂动衣角,老者目光悠远,像是记得眼前人,又像是不记得。
“在西盘街,我们见过的。”沈绾眼神晶亮,定定道,“天元一子定乾坤,弃三隅而活中腹。”
老者捋须吟笑:“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听老者这样说,沈绾心中越发有了底,“先生大恩,沈绾没齿难忘,但愿此生有幸,能报答先生。”
“你这女娃娃,老夫与你不过两面之缘,谈何报答?”
“虽只有两面之缘,可先生之谋令人钦佩,方才在官差面前仗义执言,大谈税收之弊,实在令人称快。”
沈绾深吸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后退一步,拱手下拜。
只需稍一留意,便看出她执的乃弟子礼,“沈绾不才,愿拜先生为师,恳请先生不弃。”
女音诚挚又坚定,随着微拂的清风,落在广阔田埂间。
“老夫不过一乡野村夫,有何教得了你?”
沈绾舒然一笑:“先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晚辈却不敢轻慢。这世间能破得了珍珑棋局,又这般仙风道骨,闲云山野,却不忘民生大义,敢于直抒朝野弊政的,只有一人
——明景崇,明老先生。”
老者清亮的眼底遽然浮起涟漪。
“早年虽未见过真容,可先生大名早有耳闻。”沈绾轻勾唇角,“况且晚辈斗胆一猜,先生当初出现铺子恐怕并非自愿,您是身陷囹圄,难以脱身了吧?”
老者眸光愈发幽深,却丝毫不见被冒犯的羞恼。
“即便看在当日我助您脱身的份上,您好歹考虑考虑再答应?”
长睫如蝶翼轻眨,少女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机灵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