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过来上号,就差你了,我记得你那个号是铂金一吧?”
“贺知了?”
“别刷你那个抢单大厅了我的天!你不知道热吗?差不多得了,今天三十八度啊,三毛五的单子就别送了……”
贺鸣蝉很不甘心地把手机戳回支架上:“不打,再跟你们打游戏我是狗。”
前几天他还是不灭星钻的!!!
贺鸣蝉痛斥这群没救的菜鸡。
他低头,自顾自吹胳膊上那个被汗蛰得发红的新纹身,摸出酒精棉球,抱着胳膊自己给自己消毒,翻出个小创可贴给自己拍上。
完美。
贺鸣蝉的新纹身是三个英文字母,司柏谦名字的缩写,巨炫酷的英文花体字,拼在一起像一幅画。
贺鸣蝉自己没事闲着瞎画着玩的。
纹身师一边给他扎针,一边絮叨个没完没了地问他什么买版权、创意使用费的事……还用那种叫人发毛的、锃亮的眼神盯着他。
居然还试图点个外卖,把贺鸣蝉关在店里不准走,让他把剩下的二十三个字母也都画了。
贺鸣蝉才懒得弄,扫码付钱拒绝接单一气呵成,胡乱套上衣服火速跑了。
他又不缺钱,送外卖送得挺好,一个月就能挣来万把块,拼命花也根本花不完。
对从小在洪水里没了整个家的贺鸣蝉来说,现在这样,就是最完美的日子:有家,有钱,有司柏谦。
司柏谦比他大三岁。
贺鸣蝉他爸和司柏谦的舅舅是一个连队退役的。
铁战友,两家关系好到不行,灶都是一起用的,饭也一起吃,恨不得直接把院墙推了住在一块儿。
所以话就不该乱说,不该乱说,后来司柏谦的姥姥整天搂着贺鸣蝉念叨。
院墙塌了那天,雨下得像是把天捅了个窟窿,那场洪水太大了,冲垮了房子,冲跑了社里刚买的猪苗,淹了田,泡了拖拉机,吞掉不知道多少条命。
那天贺鸣蝉被他爸拎着后脖颈丢进司家的院子,叫他快去背姥姥,司家没人,司家大哥早两年车祸没了,司柏谦在高中住校。
妈带着手电,跟着村委会赶去北梁了,不能不去,那边在山梁底下,怕是要塌方。
贺爸爸和司叔叔要去抗洪。
……
那天晚上贺鸣蝉被雨浇得脑子一片空白。
水退了以后,两个泡烂了的户口本拼到一起,只剩下他们仨:十二岁的贺鸣蝉、十五岁的司柏谦、司柏谦眼睛不好使的八十岁姥姥。
那日子也要过啊。
也要过。
对吧,活着的人要活。
日子其实也不难,后来的补助、见义勇为的……抚恤金什么的,都给得挺到位的,房子重新修了,大伙都来帮忙,还捐了钱。
唉呀烦死了贺鸣蝉不喜欢想这个。
有一说一,司柏谦对贺鸣蝉是真的挺好的。
司柏谦转回乡里的学校了。
贺鸣蝉也上了初中。
司柏谦给贺鸣蝉补课,给贺鸣蝉开家长会,再拎着耳朵把贺鸣蝉从被窝里揪出来,押着打架打输了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贺知了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陪着被打雷吓醒的贺鸣蝉猫在被窝里看一宿《西游记》的录像带。
贺鸣蝉说他也想要金箍鲁棒。
司柏谦说看他像金箍棒。
好吧,贺鸣蝉不要了,跑去找姥姥生气,姥姥果然也没睡,捏着他的脸笑,摸索着打开小木头匣子,给知了娃吃掰碎了的小块冰糖。
他们变成了一家人,冬天睡一张炕,夏天司柏谦打开小风扇,让贺鸣蝉躺在凉席上吃冰棍。
贺鸣蝉美死了。
就是有一点丢人:这么补课,贺鸣蝉的成绩也还是不好。
但他也有优点,他喜欢画画,喜欢唱歌,运动神经特别强,闯了祸怕挨打跑得贼快,像小豹子。
说实话贺鸣蝉也很少挨打,他在老家的人缘比司柏谦好一万倍,跟哪家都熟,是那种饭点端着碗出去转一圈,回来连菜带肉带饭能冒尖的那种皮实孩子。
至于司柏谦,老家的人也都说,司家那个穿着旧衣服、腰杆笔直,每天埋头读书的孩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贺鸣蝉也这么想——现在司柏谦真有大出息了,贺鸣蝉也混得不错。
反正贺鸣蝉自己这么觉得,他一个月就能挣万把块,万把块啊!能买多少小猪仔,贺鸣蝉现在每天两眼一睁就发愁钱怎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