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他的过错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谢蕴带着她来到了建康,在满地血腥中踏上了摘星台。
同样的五百次稽首,只是没有仙师,没有道童,也没有她满是心疼的絮语。
当跨越了第五百个台阶后,跪在摘星台的金顶之下,他以自己的功绩和性命向鬼神祈求死去的女子能够复生,永远不再经历为人所伤的痛苦。
于是,他仿照着她的伤口把长剑刺入自己的心脏,鲜血从长阶往下流,他的血液即将流尽时,谢蕴看到了无比渴望的一幕。
他的阿娴重新活了过来,在一片白茫茫的山雾中,朝着茂密的云杉林走去。
这一刻,她是山中的仙灵。
可是云杉林下刚好倚着一个伤重的男子,身上的傲慢令人厌恶至作呕。
谢蕴的意识附身在了一条毒蛇之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朝那个男子爬去,然后用尖利的牙齿咬中他的喉咙,注入致死的毒液!
他必须死!
一只漂亮的木箭破空射来,谢蕴意识消散之时,满是爱怜地看向一身粗麻衣裙的农女。
还是很心软啊,他的阿娴。
……
可这不是结束,有一个声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梦中的血液流尽性命相抵换来的只是时光逆转的机会。
那个善良的拥有一颗至真至诚之心的农女依旧会踏入那条山间小道,依旧会救下云杉树下的男子,依旧会被带离她自幼生活的山林。
无论重来多少遍,她的命运都会和一个人纠缠在一起。
改变她令人痛到发疯麻木的结局,唯有他重新跟随梦中自己的步伐,打败氐人收拢功绩,然后和梦中一般第二次进入摘星台,第二次流尽鲜血。
当然,谢蕴笑的心满意足,他不会告诉她这些。
所以,勿要怪他。
他活不长了,而如果在死前还不能得到她说出口的爱,他实在很不甘心。
所幸,谢蕴赌赢了,接下来的一切就真的只能交由上天了。
他站在庄严神圣的金顶之下,最后一次优雅稽首。
心情稍稍平复的女子见他如此,含含糊糊地带着鼻音让他不准再作践自己,“我不管…怎么样活了过来,晁顼也死了,我先前和你说过的不可能早就成为了事实,你快起来…莫要再求。”
张静娴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她无法和谢蕴解释的太清楚,比如她是如何死了一次后又在遥远的自己家中睁开眼睛,比如是不是死去的母亲在保佑着她。
“好,听阿娴的,不求了。”
谢蕴站起身,黑眸深深地望着她,简直是要用尽一生的凝视,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他说,自己的腿有些疼。
何止是疼,那样重的腿伤痊愈不足一年,经由战场的磨练和五百遍的屈膝,此时巨大的痛楚犹如钻心剜骨。
他又重复了一遍,很疼很疼。
空旷高立的摘星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张静娴抿了抿唇,将道袍的两只衣袖挽起来,一言不发地给他揉着腿上的穴道。
两条长腿的穴道揉了一遍,途中无人说话,悠长的呼吸消弭了紧张与生疏,静谧的氛围慢慢流淌。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好时候的,可是从前的她心中沉甸甸地装着前世,不可能像现在一般毫无保留。
揉完了腿上的穴道,她悄悄瞄了他一眼,紧紧地抱着他,主动依偎进他的怀里。
“抱一抱就不疼了,我和丞相说过为你寻名医。”
她软软的唇瓣里面又会吐出慢声细语哄他的话,真是十分的乖巧,勾人。
谢蕴目光幽深地盯着她,指腹微捻,轻轻落在她的鼻尖上,叹道,“好乖啊,阿娴。”
张静娴的脸颊霎时红了个彻底,她平时根本不是这副模样,只因为方才哭过,心绪波动又太大,才……“这里待不得,你歇好了吗?我扶着你下去。”
她有些难为情,故作镇定地别过头,不看他,因此也错过了他满含柔情的笑意。
谢蕴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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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摘星台往下望,很奇怪,五百台阶又非那么遥不可及。
张静娴试探地走了一步,双眸弯弯如月牙,和平地所差无几呢。
她扶着谢蕴的手臂下台阶,小心翼翼地注意不累到他的双腿,然而她的脚刚落下,他轻描淡写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张静娴瞪大了眼睛,“你做什么?”
语气理直气壮地责怪,伤到腿了还敢强装无事。
“已经不疼了,阿娴,我想抱你。”
他说着,一个缱绻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张静娴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话来,不过她在谢蕴抱着她走下了差不多十个台阶后硬是挣脱了他的怀抱。
对此,他稍微仰了下头,牵住了她的手腕。
五百台阶,他们携手走下来,用了差不多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