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之外。 “主人!!!” 在外守着的连霄并没能听到深深重墙之内的所发生的一切。因此见主人这般样子出来,顿时大惊,赶忙扶住了裴年钰。 “主人您怎么样了?这是……那枚丸药出问题了?” 裴年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他这位可以信任的下属留下了主诉: “我犯了此术大忌……心神受震意志不稳,故而药力反噬。症状:头很痛,眼前发黑,并反复出现幻觉……” 连霄点点头,把所有的症状拼命记在心里以便配制解药。他一边运内力帮主人护住经脉中乱窜的内力,一边点燃一个信号烟花。 片刻后,楼何二人在半路迎到了连霄。楼夜锋见主人已然晕厥,面如金纸,心知不妙,连忙将他一路抱回了府中。 …………… 而于此同时,诏狱之中。 林寒亦受药效之反噬,倒在空荡荡的牢房之中不醒人事。 在一片黑暗之中,被药力唤醒的记忆碎片依旧层层叠叠,不受控制地挨个跳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了自己幼年,母亲抱着他倒在逃荒的路上,被陈府所救。母亲成为了陈府卑下的仆妇。 他看见母亲深夜悄悄地对他说:“林寒,你长大了,要记得陈家的恩情……” 他看见他在陈府的日子,武艺初露天赋,被府上教头收去,日夜苦练。 他的母亲告诉他,你要好好效力,为母才能在这府中过得好些。 他看见陈家的家主把他第一次送进影卫营。 他看见……自己四肢俱折,断骨重接,卧床三月,饮食便溺都只能假于内侍之手。 他看见了自己第二次认主的那一天。十岁的五皇子把已然二十八岁的他领回皇子所。 他以为第一件事便是要给他立主仆规矩,他已做好了先挨一顿刑的准备,这是家常便饭了。然而他的新主人却对他伸出了手,语气清脆爽快,眼神却坚定郑重—— “林寒,欢迎你的加入。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他看见那时候的自己怔了很久,因为他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以介绍的。 “唔……比如你在工作中擅长什么?你喜欢什么?” 在新主人手下的前几天,就在看着主人拿着纸笔一条一条列时间安排和计划书中,度过了。 而新主人给他立的规矩是:“有问当问,有事请假。有功当奖,有过则罚。” 同日夜晚,他收到了来自陈贵妃的最后一张飞鸽传书: 【在五皇子身边潜伏也可,以待日后传送重要情报。书信销毁,不要暴露。】 而后,他又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主人教他什么是“我喜欢”和“我不喜欢”,教他完成任务的同时要保全自身,教他什么是对和错。 他犹记得南疆之行,那是主人第一次下狠手,连根铲除了作恶多端的乡绅大户。成群的朱颜碧瓦上火光连天,他的少年主人站在熊熊火海之外,负手而立,目光如刀: “这是我和哥哥的江山,我必不会相让。我此生要让哥哥,还有这土地上所有善良而平凡的人,都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所以这些——渣滓们!有谁让百姓活不下去,我就让谁活不下去。” 他站在主人的身后,想起几乎已经快忘掉的幼年时的记忆,那些灾年饿死于贪官重税之下死于的村人和…父亲。 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定——让属下来帮您。 往后岁月,他陪着主人在朝中隐忍,积蓄力量,左右逢源……收服各方。 他的主人手段渐渐成熟,但无论处境有多艰难,主人都不曾忘了,当初火海前立下的誓言。 记忆渐渐凌乱。 林寒倒在牢房的一角,在快要彻底晕厥,意识全然陷入黑暗之前,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 主人,是您让我在这世间真正活过一次,知喜怒哀乐爱恨憎。 然而错已铸成,天意弄人。主人您的这片江山,从最开始,就已没有属下的容身之地。 恐怕……没法再陪您走下去了。 …………… 王爷虽忽陷急病,然而王府中却半点不见慌乱。何岐令影卫布置警戒,连霄心中已默开好了解毒的方子。 好在那回梦寻真术的药丸是他亲配的,方子并不复杂,只是致幻成分的药性极烈罢了,配置相应的解药性之方即可。 楼夜锋守在主人身边,手掌片刻不离裴年钰的后心。 何岐脚步匆匆地进了屋,问道: “万用解毒丹、护心丹、清脑丸已给主人服下了?” 楼夜锋淡淡一哼,算是回应,随即反问道: “怎么回事,主人有事瞒我?……是你瞒的?” 事已至此,何岐便把他给了主人那上古秘术的事说了。 楼夜锋一瞬间脸色极冷: “这等不知来源的东西……你竟敢让主人亲身去试!何岐,你可还记得你是影卫之首,你的职责去哪了!” 何岐面色如雪,定定地看着他: “老楼,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担心主人,心疼主人。主人有他自己的主意,你不必教训我。” “若主人尊体有损,我自刎谢罪就是了。” “你!” 楼夜锋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调沉稳: “好端端的说什么自刎的话,放心吧,你主人绝对会没事的。” 裴年祯迈步进来,环顾一圈,看着正各自生气的两个影卫,还有屋内眼神担忧的绛雪夏瑶两个侍女,掷地有声道: “你们王爷宽仁行善一辈子,福德深厚如海,冥冥之中自会有天命护体,逢凶化吉,你们急什么?” 裴年祯虽非这府中常客,然而此时他的这番吉利话却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让众人心情平静了下来。 何岐心道,果然不愧是当过太子的人,忽悠人真有一套。 但他当然没有宣之于口。毕竟裴年祯这番吉利话当真入耳之极,在场的人谁不希望主人真的有天命护体呢?因此谁都没有出声。 裴年祯见二人不再争吵,看着床榻上的这位兄弟,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让好人受苦……” 此时的裴年钰双目紧闭,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急促。 裴年祯皱眉: “阿钰这样子倒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般。” “魇住了?” “我幼时,母后常常深夜梦魇,便是这般情形。” 何岐想到那回梦寻真术的原理,便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你们可有什么法子,先把他唤醒么?这样下去,我怕药性烧坏了他的脑子。” “我试试罢。” 于是楼夜锋便轻握着他的手,试图一声一声地叫着主人。然而任凭他如何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