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齐整,背脊挺直,正背对这边跪坐在地上擦拭青霜剑,低垂的眼尾勾出了冷淡与凛然的味道,哪还看得出半点昨晚在床上的失态。 “你这么早就起了?”徒为蹲下来问:“哪里还疼吗?” 他笑道:“想着今天的事怎么可能睡得着?”一顿,面色微沉:“虽然只是猜测,但不出意外,窥天镜现在在凤里手里。” “你这么能肯定?” “不难猜。凤家必然授意他来杀我,但以防万一留了一手,必要时也可以毁了我的内丹。他们多半失去耐心不想再跟我耗了。” “我们还没耐心跟他们耗呢。”徒为站起来:“直接杀了凤里把窥天镜抢过来毁了。这样凤家就不可能再拿你怎样了。” 如果这事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凤千藤将闪着寒芒的剑收入鞘中,淡道:“差不多午时了,走吧。” …… 第三修炼场。 凤里从晨时就等在这里。他手里的玉简传来声响,他打开,一道浑厚的男声在说:“今天就是期限。杀不了凤千藤你就回来,别在边界地丢人现眼。” “我可以的,阿爹。”他忙道:“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比凤千藤更强。” “是吗,那就把他的金丹摘回来给我看看。” 毫无温情可言,男声无情挂断玉简联络。他吸了口气缓缓抓紧剑柄,几乎要将其捏碎一样。 门扉在这时被推开,他一愣,意识到已经是正午,抬头却看见了自己做梦都想看见的场面。 凤千藤穿着修袍,提着剑,身姿如鹤,逆着光线一步一步走来,抬头看过来时的眼神,就好像他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天才,就好像他还是他憧憬憎恨的“阿姐”。 “阿姐,剑……”他一时失声,晃了晃身体站起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目光在他脸上分寸不离:“……你把剑拿起来了?” 太好了…… 他真的重新拾起了剑。 这样,自己就真的得到了能杀死“凤千藤”的机会。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第三修炼场是建在边界地要塞最外围的一个大型修炼场,屋内开了好几个大窗子,四面通风,光线充足,凤里稍一靠近就清晰地看见凤千藤雪白细瘦的颈侧有几个似有似无的红印。 他怔住,直直盯着那地方看。 “喂,我要在场上布下禁灵阵,你往前一步。”徒为跟凤千藤说了几句冲这边道。 他方才回过神:“禁灵阵?你不信任我?” “确实不信任你。” “那我也不信任你。谁知道我不能用灵力后你会不会反手杀了我?”他道:“你也得踩进来。” 徒为其实不愿意。 她相信以凤千藤对剑的把控程度,凤里这种角色没了灵力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胜算。但保不齐会有别的意外在中途发生,她总得留一手。 “不愿意?被我说中了?”凤里冷笑抓住剑柄:“原来你真打算趁我没灵力偷袭我?” 她张嘴要辩驳,被凤千藤瞥了眼。“但是……”不情愿地皱着眉,他面不改色,意思就是让她照做。 “……好吧。” 徒为放弃,冲凤里道:“我们一起踩进去。” 禁灵阵的效果只对进入过阵中的修士短暂生效,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天,经常作为陷阱使用。他们比剑招的话,半个时辰足够了。 阵法效果生效,徒为往后退到场边,凤里拔出剑来指向凤千藤:“阿姐,我会让你死得没有痛苦的。” 凤千藤:“就凭你吗?” 这话似乎激怒凤里,执着剑就冲他气势汹汹袭去,似乎打算用这一招就定下胜负。 可哐当一声。 青霜剑挡下他的攻势,没等他反应,下一秒,那剑锋犹如自己有灵魂般从下往上刺向他。这不是蛮力,是巧劲。他下意识驱动灵力往后闪躲,忘了现在的自己相当于是个凡人,刺痛感传来,剑刃没入他的肩头,他立刻抽身往回,但不敢再贸然进攻。 眼底缓缓显出掩不住的诧异和错愕。 ……怎么会? 失去了修为的凤千藤,竟然能伤得了自己? 他看着他,那只手臂笔直,力道很稳,青霜剑悬在半空纹丝不动,甚至冲他笑了笑:“你的剑招还是很不熟练。” “闭嘴!” 不熟练。不熟练。不熟练。 这样的话,凤里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再怎么努力,都比不过凤千藤。他已经在他的阴影下活了二十三年了。 “……所以今天,我要赢过你。” 他再次冲上来被凤千藤提剑挡住,剑刃在摩擦中迸发出滋滋的火花,他手臂颤抖,用尽浑身的力量。 凤千藤虽然不动声色,但手腕也在小幅度轻颤,徒为知道这对他来说负荷还是太重。比力气,很有可能落入下风。决胜的关键在于一招定胜负。凤千藤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但不管如何,她不会插手。 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 “凤千藤!” 凤里大声嘶吼,转眼间已与他打了十多个来回。虽然没再被刺伤,但怎么也……怎么也突破不了凤千藤的防守。 他对剑的掌控与熟知程度,出乎他的意料。好像那把剑就是他的脑、他的手,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契合自然,并且对他接下来会从哪边、用怎样的方式袭来都洞悉无遗。 凤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在猫爪子底下挣扎的老鼠。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弹不开凤千藤的剑? “唔!” 往后一退,剑差点脱手而出,他兴奋得咬牙切齿,与凤千藤居高临下的冷冽目光对视。 “怎么?这样就不行了?” “不……不!我要杀了你!” 修炼场中剑光重重闪现,徒为在后面却皱起眉。 为什么,凤千藤不直接给他致命一击? 刚才凤里踉跄间已经露出许多破绽,照理而言他有无数次杀他的机会才对。 已经持续了两刻钟的激烈交锋,凤千藤起初还占尽上风,可一旦时间过去,力道就慢了,很多时候只能做到防守而无法再弹开反击。这大概是因为已经没什么力气。徒为看得出来。 “凤千藤,你记得以前吗?我向你讨教剑法,你却说我毫无天资,与其挣扎不如尽早放弃。”他道:“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心情吗?天天那么多人捧着你,你肯定不知道当废物是怎样的感觉吧?” “无论怎么努力,你都永远,永远!比不过那些有血脉有灵根的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眼圈发红,额角溢出一层细汗,更用力往前一推将凤千藤的剑压向他:“好不容易,我等到了可以赢过你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你是我的同类?你根本没有凤家血脉,你就是个平庸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