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正事之后,燕臻忽然对他们宣布:之后除了朝政之外,再不离开紫宸殿的事。 朝臣惊骇异常,纷纷劝阻,但是燕臻决心已定。 显然不是和他们商量的,而且来通知他们的。 朝臣们还要再劝,倒是一旁的燕长风隐约明白了燕臻的心中所想,长叹一声,问道:“陛下可已经决定了?” 燕臻点头,“朕心意已决,退下吧。” 帝王之诺,一言九鼎。 之后,燕臻当真如他自己所承诺的那样,每日除了日常朝政,再也没有出过紫宸殿。 而除了料理朝政之外,他每日唯一会做的,就是思念。 不知簌簌去了哪里,是温暖如春的江南,还是金戈铁马的塞外? 每日躺在床榻之上,摸着床榻旁的一片冰凉,燕臻总是会使劲摩挲手腕上新系上的那条玉带,仿佛是在拥抱着玉带的主人。 好在,只有三年。 第66章 三年 两个月后, 陶令仪到了凉州。 凉州地处陇右道,因为紧邻着两端的附属国,城中的胡人异族比长安只多不少。 因为她不再是偷逃离开的, 所以行动之间也不如先前那般畏手畏脚,也有了些经验, 到了凉州城之后, 先和阿英寻了一个落脚处—— 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院,虽然面积比从前在饶州时小了许多,但是地处繁华,地段好上许多。 安家落户之后,陶令仪带着阿英到牙行买了一个老实的婆子洒扫烧饭, 还有一个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小丫鬟在外间伺候做些杂事。 原本还想买一个看家的护卫, 但又怕不安全,想想还是作罢。 在四个人的忙碌布置下, 小院逐渐成型, 陶令仪在凉州的日子也逐渐步入正轨。 凉州虽然算不得偏远,但是相对于长安来说, 还是过于靠北了, 一开始在食宿上很不习惯, 但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 渐渐的也适应了, 甚至还能胡姬酒肆里喝上几杯葡萄酒。 且因为凉州多胡人,酒楼食肆里不仅能吃饭喝酒,更能听曲儿赏舞, 活泼热辣的胡姬美人穿着艳色胡衫, 在围坐的宾客中跳胡旋舞, 衣袂飘飘, 眼波勾人。 别说是醉了酒的男子对此欲罢不能,便是陶令仪这个女儿家,都会被吸引的移不开眼。 相比于饶州的富足安乐,凉州城更加的自在逍遥。 - 虽然凉州和长安距离千里之远,但陶令仪的近况仍旧会传到燕臻的耳朵里。 簌簌一个人离开长安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他无论如何都是放心不下的,因此沿路一直有人保护她,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深夜,他常会翻一翻手边日渐加厚的信件,仿佛透过这些轻薄的信纸,就看到了簌簌在他面前。 看她一路游山玩水,看她在胡姬酒肆买茶吃酒,看她在庭院中读书弹琴…… 燕臻搁下那些回禀的密信,命人取笔研墨,摊开空白的画卷,他在一派安静中落笔,簌簌的模样就在他的脑海中,几乎不用犹豫,笔触流畅成型—— 长榻上,一身杏黄春衫的陶令仪盘腿而坐,怀里抱着紫檀木的五弦琵琶,上嵌玉石和螺钿,映衬着她皙白的手背,比春景更美。 勾出初图之后,他换笔沾墨,在已经成型的五官上轻轻描摹,动作异常轻柔,好像那不是一副画,而是陶令仪当真在他眼前。 他是为她画眉染发,而不是借画思人。 有事朝臣求见,看着他们的陛下当真如从前所说的那样,再也没有踏出过紫宸殿半步,心里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不是薄情,而是将这一腔真心都搭到那位贤妃娘娘身上了,只可惜贤妃娘娘仙逝多年,陛下的一颗心也空落落的找不到归处,只能空置后宫。 但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过于重情并不是好事,前朝不是没有后宫乱政的前车之鉴,后宫不稳,前朝必定会跟着乱起来。 如今他们的陛下是后宫空无一人,登基几年只有那一个妃子,又是随王的家臣之女,倒也算得上另一种程度上的雨露均沾。 可是若单单只是不立后也就罢了,后宫里连个女人都瞧不见,如此一来,没有子嗣,皇位不稳。 群臣为此都急得火烧眉毛,燕臻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概不理会。 折子不看,原封不动的退回去;朝会有人提起,就直接岔过去,有没有眼力见的人再提起,第二天便能教他后院起火,再严重者,几十年前的旧账都能被翻出来。 好在燕臻虽然后妃凋零,膝下子息不丰,政局还算稳定,这与他多年如一日的勤勉是分不开的。 在大雍盘踞了多年的陶家终于被彻底拔出,搜出来的银两将国库的门都要挤出来,朝廷手里宽裕,燕臻主动减免赋税,用这些银子在各地建学堂,鼓励教育科举。 这些年朝中人来人往,许多顽固不化的老臣都被燕臻逐渐地提出了重臣队伍,反而是不顾劝阻的提拔了许多年轻的臣子。 科举由三年一次改为一年一次,这些人多数都是从最低层的贫寒之家考上来的,英雄不问出处,燕臻一视同仁,甚至对于他们的看重,更优于那些鼎盛多年的勋贵之臣。 也正是因此,民间兴起学风,不断地往朝廷输送人才。 人多的同时,朝廷里的官位却没有多,有些吏治机构反而被接连削减,由此还剩下了一大笔的俸禄。 同时重视官员考核,尤其是最基本的州县父母官,燕臻一直都知道,只有这些人才是与百姓真正接触的,这些也是大雍真正的根基。 除了严肃考核之外,还会每年两派按察使到各地方巡视民情,纠察百官,赏罚分明。 这一系列的改革下来,朝政倒是清明不少,燕臻的身形却是明显削瘦了几分。 有好几次燕长风来回禀事务,看着燕臻愈发清减的面容,都会忍不住地劝:“无论为了什么,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燕臻总是会说:“朕心里有数。” 因为他知道,自己总有放下政事的那一日,可若是因为他离开长安就朝政不稳,无论因为什么,簌簌心里必然愧疚。 簌簌不在,他整日除了在紫宸殿里发呆作画,就是将自己淹没在无数的奏折之中。 偌大的紫宸殿分外安静,燕臻时常就这样将自己关在内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只有日复一日流过的光阴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样寂寞中熬过那日增不减的思念。 - 簌簌离开的第三年。 也是燕臻将自己囚在紫宸宫的第三年。 正元十五,上元节。 礼部几个月前就送来了折子,请示燕臻今年的上元节宴会如何操办。 其实这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