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novelcontent" class="novelcontent">医院走廊的光线惨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几乎凝固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刀片,刮擦着喉咙深处。
你抱着膝盖,蜷缩在急救室门外冰凉的金属长椅上。
昂贵的裙摆上,大片暗褐色的血渍早已干涸凝固,提醒着不久前那场猝不及防的腥风血雨。
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仿佛精心雕琢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空洞的内里。
院长几分钟前匆匆赶来,看到你一身血污、失魂落魄的模样时,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你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用冰碴般干涩的声音吩咐:“调集全院最好的医生。立刻。还有,联系邻市所有顶尖的外科专家,用最快的交通工具接来。”
你的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属于陆家继承人不容置疑的威压。
院长忙不迭地应着,转身几乎是踉跄着跑开。
十分钟前,你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线路那端传来的不是担忧,而是雷霆震怒。
国安部部长的咆哮几乎要穿透听筒,字字句句都是对挑衅陆家权威的愤怒,是对胆敢刺杀他唯一继承人的幕后黑手的切齿痛恨。
“……踩着我陆家的脸放肆!必须抓到!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里淬着权力的寒冰和血腥的杀意。
你安静地听着,直到他发泄完,才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回应:“知道了。”
通话结束,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父亲自始至终,没有问一句“你还好吗?”也没有提及那个为你挡刀、生死未卜的人。
他的怒火,只为陆家的颜面与继承人的安危而燃。
走廊里,身着制服的警卫局人员无声地林立,他们包围了整层楼,肃杀的气氛让本就冰冷的空气更加凝滞。
他们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确保着“国安部部长千金”的绝对安全。
一位面容温婉的女警小心翼翼地靠近,递给你一杯温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职业性的安抚:“陆小姐,您别太担心,医生都在里面全力抢救,您同学…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的目光落在你裙摆的血污上,带着一丝怜悯。
你闭上了眼睛,没有去接那杯水。
温热的液体对你此刻冻结的感官毫无意义。
你把脸更深地埋进环抱的手臂里,隔绝了那惨白的光线,也隔绝了女警担忧的目光。
然而,黑暗并非庇护所。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脑子里翻腾的画面,全是那个少年的脸。
他攥着你的那只手,冰冷滑腻,沾满了他自己的温热血液……
你不明白。
混乱的思绪像纠缠的藤蔓,勒得你几乎窒息。
你明明那么确信,你一直在利用他。
利用他阳光开朗的性格凝聚那些特招生,利用他对你毫无保留的爱慕作为最忠诚的棋子。
你甚至能清晰地列出每一个利用他的节点,每一个从他身上获取好处的瞬间。
你一直反复地、近乎催眠地告诉自己——
这就是全部。
陆瑾鸢,你只是在利用一个有用的工具。
仅此而已。
从小到大,你都在父亲的训诫和这个森严等级社会的耳濡目染下,牢牢信奉着一条铁律——永远不要被弱者的情感裹挟。
情感是软肋,是破绽,是手中最易折断的武器。
你游离于一切情感之外,像一只在蛛网上冷静观察的蜘蛛,只精心编织利用与算计的网。
你没有朋友,只有盟友、伙伴、互相利用的对象。
他们靠近你,图的是陆家的权势;你靠近他们,看中的是他们的价值。
各取所需,泾渭分明。
在过去的十九年里,你觉得这再正常不过,甚至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此刻坐在这里,感受到的不是失去一件趁手工具的惋惜,而是……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
冰冷的现实如同淬毒的匕首,终于刺穿了你自欺欺人的外壳。
你终于肯直面那个被刻意忽略、深埋心底的答案——
你对这个少年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越过了那条名为“利用”的界限,变成了一种你从未体验过、也从未敢承认的东西。
它像藤蔓,在你毫无防备时,已经缠绕了你的心。
时间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十个小时?还是更久?
你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
那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最终在你脑海里汇聚成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祈求,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恐惧:
“不要离开我……”
---------
当窗外深沉的夜幕被一丝极淡的灰白撕裂,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挣扎着爬上走廊尽头的窗棂,那扇紧闭的门扉,终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缓缓向内打开。
你僵硬地抬起头,动作迟缓得像生了锈的机器。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你的脖颈发出艰涩的声响。
过度疲惫和紧绷的神经让你的视野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几个穿着白色手术服的身影带着一身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气走了出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深深倦意。
院长几乎是拖着脚步来到你面前,他的背脊深深弯下,带着劫后余生的恭敬和疲惫:“陆小姐……”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幸不辱命。您的朋友,已经成功脱离了危险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感慨,“他的求生意志……非常非常强烈。这几乎是支撑手术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现在,他已经可以转入特护病房进行后续观察和治疗了。”
院长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关于手术的凶险,关于伤口的深度,关于未来的康复……但那些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灌入你的耳朵。
只有那句“脱离危险期”,如同天籁,精准地劈开了你脑中冻结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