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过了很久。
又或者一瞬间。
林珩年低低“嗯”了一声。
裴以绥才感觉整个世界的时间终于又随着这道声音活了过来。
连同他死去的呼吸。
在外人看来,林珩年可能打了一个完美的翻身仗,成功力挽狂澜保住了自己在娱乐圈的地位,同时挽回了在大家心目中破碎不堪的名声,还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这次抄袭事件可谓是名利双收,完全是最大的赢家。
虽然有很多网友同情林珩年,觉得林珩年被抄袭了这么多年很可怜,可他最后为自己讨回了公道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换句话说,因祸得福,完全算得上是好事啊。
但是谁又能够设身处地地站在林珩年的角度想一想呢。
被窃取作品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巨大的伤害,即便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也是无法接受的存在。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林珩年还很小,刚萌芽的创作激情被现实的冷水兜头一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作品、自己的心血被一个小偷偷走……
歌很好听,但不属于自己。
这首歌一经发布就受到了很多听众的认可和追捧,可是被认可和被追捧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林珩年要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带着自己的作品一步步走得更远,顶着原创者的身份一遍遍将作品打下属于偷盗者的标签,而他只能够在旁边冷眼旁观。
因为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的作品是他的作品。
裴以绥看到工作室放在微博里那一张张泛黄的手写稿了。
上面稚嫩的笔迹,一笔一划写出的,不仅是一个孩童对新事物的尝试,更是一个创作者对于创作的热爱。
没有哪个创作者不爱自己的作品的,每一个孤独创作的人,都希望在苦尽甘来时获得鲜花和掌声。
而林珩年顶着作品被窃取的诅咒,一个人默默走了很久很久。
在这件事情之前,可能连他自己都以为永远不可能拿回自己的作品了。
所以他沉默、所以他假装无所谓、所以他习惯被误解。
现在,他还要为了证明自己的作品没有抄袭,重新撕开那道经年未愈的疤,将伤口血淋淋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看啊,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所有人都以为林珩年在洗刷冤屈之后会喜极而泣,可裴以绥只看到了一个情绪一直一直被压抑,压抑到最后只剩下麻木的林珩年。
他知道林珩年有很多秘密,但是没关系,谁一辈子还没有几个小秘密了,他都做好了要磨一辈子的准备。他在很多事情上都耐心不足,经常被人调侃急躁,但是在林珩年的事情上,裴以绥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可当他从家里回来,打开自己那边的大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又急匆匆转过头打开林珩年这边的大门,看到屋里透出的光源时,一方面十分冷静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另一方面又非常想开门见山地走过去,迫不及待地跟对方说:“聊聊”。
“你小时候写的字好可爱。”
在开口前,裴以绥设想过无数个开场方式,可话到嘴边,他脑海中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竟然是这个。
林珩年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缓缓开口:“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老实说,不太信。”裴以绥也笑了。
那些想起来就让人撕心裂肺、感同身受的苦难,好像随着两个人的笑,变得不那么苦不那么难了。
“小时候刚开始写字的时候,我的握笔姿势不正确,经常下笔很重,纸张总是会被我戳出一道很深的印。”
两个人抱着安静了一会儿,林珩年开始断断续续地开口:“每当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在旁边指着我写出来的大字哈哈大笑,嘲笑我字写得没他好。”
“但是当我真的被村里其他小朋友嘲笑没爸妈的时候,爷爷又是指着那些小孩骂得最厉害的一个。”林珩年看着窗户中的默剧,眼前的画面逐渐被回忆替代。
“其实爷爷是个很笨的人。我小时候刚被养父母丢下的那段时间,叔叔婶婶根本不愿意多养一个闲人,爷爷跟他们说他来养,被自己的儿子儿媳坑了几千块钱,才把我接回去。”
“我那时候好动,爷爷更喜欢安静,每次他带着我出门晒太阳都会搬个躺椅,自己躺在那儿晃,让我自己跑着玩。我经常跑着跑着就爬到爷爷身上,用自己不大的手抓起爷爷一大把胡子,疼得他直瞪眼,我乐得拍手笑。”
“别的小朋友都有玩具,只有我没有。爷爷其实不会雕东西的,但是却愿意花一个月的时间给我雕一整套十二生肖,手上多了很多裂口。他虽然嫌自己雕得丑,但是看到我兴奋的表情时又会洋洋得意,连白胡子都翘到天上。”
“爷爷总会在林庆国欺负我的时候跑出来呵斥,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小卖铺买糖吃。”
“在我六岁生日的时候,爷爷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一只黑狗,说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