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年被戳得朝后踉跄了一步,身边的行李箱跟着“啪”一声翻在地上。
女人闻声先瞥了眼行李箱,眼中划过一丝贪婪,而后才又将火力对准林珩年,继续伸出食指指着他骂:“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啊!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爷爷,为什么今天才到家!你知不知道他见你那么晚还不回来,担心的一个人跑出来找你!当时雪还下得那么大!”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太有穿透力,周围的邻居们三三两两走到家门口,探出头瞧热闹。见此情形都撇了撇嘴,又忍不住有些唏嘘。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林珩年竟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脑袋木木的,意识像是飘到了九天之外,不断回忆着最近爷爷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极致的割裂感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以至于他愣愣站在原地被婶婶尖酸刻薄地骂了近半个小时,又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转身回家。
林珩年下意识跟了一步,又有些胆怯地定在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淡漠地看着被他叫了十八年的“家”。
既然人都没有了,那这栋房子还能被叫家吗?
屋内开始断断续续传出来哭声。
哭什么呢?林珩年想。
明明你们都没有那么爱爷爷的。
他意识散漫,又忍不住怀疑自己。
既然不爱爷爷的人都能因为老人的离世而伤心难过,那他那么那么爱爷爷,为什么突然哭不出来了?
刚才那些眼泪像是虚伪的佐证,林珩年想,他好像也没自己以为的那么爱这个小老头。
“明明答应了给我堆雪人的,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玩食言呢……”他盯着地面上那滩污渍喃喃自语,一瞬间感觉浑身发冷。
他忽然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似的大口喘气,呼出的热气变成白白的雾,裹挟着风雪,像是要将他溺毙。
心脏开始一跳一跳地疼,林珩年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徒劳地捂着胸口慢慢蹲下。
房子里又开始往外来人了,夹杂着不耐烦的吵嚷,林珩年的注意力被吸引,眼珠缓缓转动,看着房门口。
一个裹得十分厚重的人被叔叔推着往外赶,而被赶的人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嘴里嘟囔着什么。
林珩年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叔叔了,现在看着对方脸上凶狠的表情,竟然开始陌生起来了。
这个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像是捍卫自己领土一样朝面前他推搡的人开口说:“老头子那是我爹不是你爹!他妈的老子忍你这个捡破烂的好久了,在我家白吃白住这么多年,还敢冲我嚷嚷!现在老头子死了,我们家也不养闲人,你他妈爱上哪上哪,别在我面前碍事!”
林珩年盯着那个陌生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人应该是林栋。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爷爷走了,那林栋也就没有家了。
当初爷爷收养他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个结果吧。
“坏!你们坏!爷爷生气了!”
林栋个头大,长得壮面相凶,杵在那里跟个桩子似的,他被推搡得面红耳赤,扯着嗓子道:“抢东西!你们抢东西!爷爷不同意!骗人!你们骗人!爷爷不舒服!坏女人推爷爷——”
叔叔见这傻大个口无遮拦,心一惊眼一瞪,连忙伸手去捂对方的嘴,一双窄利的尖眼十分心虚地朝四周瞟。
等他余光看到站在不远处半坡上的林珩年时,整个身子一颤,脸上大骇脸色铁青。
于是,他捂着林栋嘴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大有活活憋死对方的意图。
然而,林珩年已经听到了。
他意识还没跟上整个人就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攥住叔叔那只捂嘴的手十分强硬地掰开,眼神冰冷地斜睨他一眼,开口:“让他说。”
叔叔被林珩年这一眼看得下意识后退,而后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他熟悉这个眼神,大概在十年前,这小子拿着刀去砍他儿子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骇人得很。
林栋认识林珩年,抓着他的手语序混乱地颠三倒四在说着什么,林珩年就这么耐心地听他说了将近十分钟,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昨晚叔叔婶婶一家又来爷爷家搜刮东西了。
因为林珩年最近都不往他们账户上打钱,所以这两个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老人身上。
“你别找那么多借口!”婶婶一挥手挣脱开爷爷过来拉自己的那只手,边翻东西边说:“那白眼狼对谁都可能不好,唯独对你不会差,好东西都藏哪儿了!”
她刚说完,就从抽屉里搜出来一打零钱,多数是五块十块,中年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塞到自己口袋,刻薄地“哼”了一声,说:“你那个该死的大儿子大儿媳估计死外边了,你又拎不清对一个外人这么好,我有时候真想带您去治治脑子,看是不是被驴给踢了!我话就撂这,您老人家死了,东西得全部留给庆国,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整治那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