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沙】上山或无尽的谈话 (第1/4页)
>神慈悲,神像庄严,神殿巍峨。然而即使是惯于对神佛发问的沙加也不免承认,在人间大地上讲一个关于mama的故事,果真如诗如画,那是更浪漫的。“你在故事的脚下放置了一个关于时钟的比喻。”沙加望向沉静的火时钟,“是为从神灵们身上攫取什么吗?”“我怎么会呢?”撒加垂眸,很是真诚很是无辜地提出建议,“去找艾俄洛斯,让他向你宣讲一番爱与正义吧。”常被撒加提在嘴边揶揄的是艾俄洛斯,或许因为与他最亲近的也是艾俄洛斯。由于在同代之中最年长,其余人还在潜心修炼时,他们就常常一道执行任务。大地上的邪恶就像女神的善良慈悲一样无有止境。好在一代代英勇奋不顾身的战士们想必也无有止境。两人完成任务回返圣域时,艾欧里亚总要冲上前去迎接兄长,加隆则站在圆柱背后的阴影里抽烟。且不提作为战士的自律,即使对普通人来说,这也算是恶习。加隆在其余同伴们面前风度极好,浑无这样恶习。他只在兄长能够感知的范围内抽烟。而撒加则恍若未觉,同艾俄洛斯一道过问艾欧里亚的训练进度,习惯地将像教皇报告的工作交给艾俄洛斯,然后径自回宫修整。“他刚才皱眉头了。他很讨厌烟味的。”“我没有看见啊。”艾欧里亚挥挥空气中的厌恶,“那……你是特意跑来惹他讨厌的吗,加隆?”“你皱眉头了,难得。”沙加天生有清越的嗓音,论及喜怒,多少显得不近人情,“因为身上沾了烟味吗?”“或许因为在我准备休息时,”撒加揉了揉眉心,说“休息”,却无卸甲的打算,“有人不请自来。”“‘神之化身’,可以拒战友于千里吗?”盛名之下,双子座有太多不能做的事情了,而撒加将它们做了个遍。他卸下圣衣,斜倚在书桌前,牵动嘴角,轻声说,“讲个故事如何?”“哦?”沙加心头一跳,稳了稳说,“就讲,你身上的烟味吧,为什么偏偏只在你面前,他才会……”“我们不在彼此身边时,他恐惧我死去,正如我恐惧他死去。而他知道活下来的人将享有神的馈赠。”说着他向窗外阖十双手——以他一贯的风度、娴熟和得体而言,作得有些夸张了。“神慈悲,叫他担心最真诚的心意也掺进做戏的成分。”正因为他们都是战士,无法奢求长久的安平的生命,他们才鲜少谈生死。撒加咬这些字眼时显得生疏,而沙加担心就连生疏也是他虚构中的一部分。心神游移之下,沙加竟然问,“做戏的成分?为双子座圣衣?”撒加遮掩再三遮不干净——那是一声嗤笑。沙加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既然不是,你们都在担心什么?”“不为了替神战斗的美丽器具。”这句话若是传到教皇耳中,或可作为双子座战士心中幽暗之处的明证。而他眼前的沙加看到的是,说话时的撒加神情很是疏朗、快活,“为光荣。……讲故事吧”第二个故事是光荣的故事。撒加取出绷带,挽起袖子,一面替自己处理伤口,一面说,“有猛虎,傲啸山林。有猎人,射杀猛虎、剥下皮毛、做成地毯。地毯就铺在……”他侧过头撕绷带,一次没有撕开,又低头作势要撕咬。太阳落下去了。沙加望见他在暖色的光辉里,空气中残存着微不可察的血腥气,而他疗愈自己的样子几乎混同于杀伤自己。尚不及思考,沙加先上前一步,“我来吧。”他细细地替撒加重新包扎伤口,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地毯就铺在……?”“我替它选一个高贵的地方吧。地毯就铺在教皇厅,史昂大人脚下。”消毒水的气味总算盖过血腥气。沙加想,撒加自己一定没注意到,此时此刻他的声音比室内任何气味都更生冷,他说,“对山林中的一头野兽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光荣了,你不这样想吗?”对沙加而言,将“光荣”冠诸杀伤,无论如何也太傲慢——果真是拒绝被称作“你们”的双子座的傲慢。在虚构里,他克制了反驳欲,仍然发问,让虚构', '')('【撒沙】上山或无尽的谈话 (第3/4页)
继续下去,“你要这份光荣吗,教皇厅里的光荣?”“我们不要被剥皮的老虎的光荣。”“‘我们’……”“我们要猎人的权力。”“权力”是个引人狂乱的词。然而撒加周身没有半分狂气。他很是温柔——这是沙加第一次见他这样温柔——弯一弯嘴角,“到时,他不需要再躲在阴影里抽他也不喜欢的烟。”谈生杀时的狂气与谈权力时的温存,哪一面才是撒加?在虚构里,迷雾愈重,沙加的发问也无法帮助他驱散那些蓝色的迷雾了。他缓缓伸出手,像是想轻抚撒加的头发。将触未触之际,撒加错身,一垂眸,“好了,故事讲完。”“如果我当作真话呢?”沙加急得握拳,倾身向前,几乎是进攻姿态。“我怎么会呢?”撒加起身,仍是低垂着眼眸,“我们的一切归属于神,光荣、权力,都不会占为己有。”他是想作虔敬姿态吗?沙加也不确定——他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待生死,虔敬或者轻浮是否都不对,沙加也只能不断地、不断地提问。沙加告辞离去,出门时正与加隆擦肩而过。这对兄弟在人前鲜少亲近,独处时,加隆先牢牢握住兄长的手。或许对他们而言,生死是流淌着的情意。由于常年紧闭双眼,沙加有些旁人没有的怪异感触。他偶尔会感到人和面具难以区分。“即使那是地上最崇高的,圣域教皇的面具吗?”在双鱼宫与教皇厅之间的玫瑰园,戴黄金面具的人向沙加提问。“你比任何人更清楚答案。”无可避免的,最初沙加也感到愤怒,最最正当的愤怒。他的怒音尤显得清圣,“那些都是难逃的,撒加。”“在你所熟悉的语境里,‘那些’,应该称作报应或者制裁呢?”当撒加开始玩弄词汇的时候,沙加就知道自己又被卷进一个新的故事,一场新的虚构。他有再强横不过的拳脚却无从抵抗言语的力量。第三个故事是关于正义的制裁的故事,发生在玫瑰园里。“阿布罗狄同我谈起过,玫瑰的养护。”撒加谈玫瑰时不看玫瑰,百无聊赖地拨动桌上的杯柄。“他站在花丛里,列举要点,要至纯至善的小宇宙日夜守护,要一颗真诚的爱护的心,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你替我说下去吧。”凡事无好无坏,只作为事实存在着——沙加太聪明了,于是别无选择,只能说出正确答案,“如果这一切都没有,那也无妨,只要有阳光、土壤、水分、空气。”“这片土地上的神——或者永恒的女性,如同当初你要求的说法——有的是什么呢?”至纯至善的小宇宙,真诚爱护的心。“谋求效用,正义不是庸俗化了吗?”沙加支撑着提问。“我不谋求效用。如果为谋求效用,我就不同你讲故事了。”双子座的战士从无自夸的习惯。无论描绘出多么华美的冠冕,由他来戴,也只显得合宜。他很是坦然,“谋求效用?在所有可能的谈话中,虚构是最诗意的一种。“阳光、土壤、水分、空气,人的未必有效用的奋战,在所有可能的奋战中,这也是最诗意的一种。”话到尽头,撒加摘下黄金面具,沙加睁开双眼。“这幅面孔,你还认得出吗,沙加?”“同我说过那么多谎话的面孔,我怎么会忘记。”“那真是再好不过。”沙加总觉得无论拳脚如何强横,比起其余同伴,撒加似乎并不显得如何刚硬强势。或许因为无论行善还是行恶,他总是轻巧,安静,有些忧郁。如今他身着教皇法衣,仍是同样,很是轻巧地笑一笑,“听过我这么多故事,你要帮我讲完这一个。”沙加自然还记得这是关于正义的制裁的故事。撒加仍是这样轻巧、飘忽,讲过了正义,将属于制裁的后半部分交给他。可是他……“或者现在也不是没有回头的余地……”', '')('【撒沙】上山或无尽的谈话 (第4/4页)
br>“到哪一步都不是没有回头的余地,可是,”撒加放下他曾称作“权力”的黄金面具,神情沉静,几乎带着遗憾,“你的法无能诱惑我,世上再无人的法能够诱惑我。”诱惑是距离正义最遥远的词汇吗?如果是的话——佛陀转世的战士胸口闷痛,想要闭上双眼,却又百般不舍——如果是的话,经受诱惑的人,并不是撒加。好像牙齿咬碎玻璃一样,情绪搅动了言语,叫它们混作一团互相,戳刺、倾轧、碾碎,无可吐露,剩下丰盛的贯穿颅腔的酸涩。他该将非正义的黄金面具掷在地上,可他想起的是从山脚下遇见撒加,这一路上的故事。待至英雄们在铁铸的摇篮中成长,勇敢的心像从前一样,去造访万能的神祗,而在这之前,“闭上你的双眼吧,沙加。”故事讲完。正义是一道轻如叹息的指令。火时钟被点燃时,自恒河畔一路走来的沙加终于走进教皇厅。故事逆流而上,金碧辉煌的教皇厅里没有虎皮地毯;剧毒的玫瑰不喜爱阳光;而撒加……撒加。“是你。我还以为那些少年来得那么快。”撒加有些疲惫,无力遮掩时他威严极盛,看不出时时留意披挂着的温情模样,“问个问题吧。”“菠菜派好吃吗?”“她为我们送来的是好吃的。在虚构之外,我不喜欢菠菜。”“想出为自己辩驳的道理了吗?”“没有想。”撒加似乎有些苦恼,思索着如何将词汇组织得不具攻击性,“何苦想?就让有道理的人有道理吧,既然他们需要道理来支撑自己。”“你又以什么来支撑自己呢?”“我有的是故事。”第四个故事是关于“我”的故事。“神话时代……不对,我不要这样正气凛然的故事。就在三十年,或者五十年前吧,一名受雇的士兵在赶赴战场的路上迟到了。他拔剑四顾,尸横遍野,已经没有敌手。他要挣功勋,该挥剑向谁的胸口呢?”“胸口?”沙加心中一悚,喉咙艰涩,无力想故事,只挣扎着问,“为什么是胸口?挥剑,四肢、脖颈,都是常见的去处。”双子座的战士如同少时训练演示一般,缓慢而稳定地握起拳头,朝向自己。沙加快步向前,“撒加!”“不要急,我还在讲故事。只是,他有的是剑,我有的是拳头,我只能这样想象。”“你……你……”沙加紧握着他的拳头,心神俱乱,却只能逼自己留在他的虚构里继续发问,“你既不是受雇的士兵,也没有迟到吧?不迟……”撒加低下头,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温情姿态,几乎有些依依的。“在神的时钟上,事物逆流,不得不迟。”说着,他手腕一翻,牵起沙加的手,像是想要贴在唇角吻一吻。最终他只停在原地,继续讲述。吐息洒在沙加的手背上,比话语本身更动人。“在所有可能的谈话中……”第一次,沙加在痛苦中打断他,“虚构是最浪漫的一种。而我们正身处虚构之中,撒加。”“你总是能说出正确的话。”教皇厅里没有任何一种光荣,或许连权力都没有,有的是自山脚到山顶,一路的故事堆叠起来的怀旧——比起拳头或者刀剑,怀旧才是致命的。第一次驮着经书走在通向教皇厅的阶梯上时,沙加遇见下山的双子座战士。在这片据称受到陌生的神灵庇护的土地上,沙加提问;最后一面,他无法再提问,他在神的时钟的注视下亲吻撒加。“下山去吧,沙加。”究竟用哪一本经书、哪一种道理、哪一束信仰能够佐证这由一路的谈话推出的信念呢——“在我心中,教皇是正义的。”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