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她,这一切是姜老御史的指使,还是谢相的谋略。
她说她果然不该信任任何人,她只是瞧着显赫风光,但所有人都骗她、忌她、想要她死。正如当年对待她母亲先皇后一样。
从萤轻轻摇头,她说:“不是。”
淳安公主质问她:“事到如今,你还想巧舌如簧来骗我吗?”
从萤却说:“我不是落樨山人。”
她告诉公主,真正的落樨山人是绛霞冠主身边的倚云,但她已经死了。
“去年,是我杀的她。”
从萤说:“因为我得知她与公主书信往来,以挚友相交,我直觉这个身份会有大用处,为了占下这个身份,我杀死了她,这也是为什么近一年来,公主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此次骗得公主印信的这封信,并非出自真正的落樨山人之手,而是我——谢氏三少夫人的手笔。”
打过千百遍腹稿的谎言,已经能冷静流畅地在她面前说出口。
就让她以为真正的落樨山人已经死了吧,让她有恨、有愤怒,却不会绝望地对整个世间都失去信任。
也为自己留下她的一点真心……即使是通过可耻的欺骗手段。
淳安公主难以置信:“你说你杀了她……你杀了落樨山人?”
从萤点头:“是。”
呛啷一声,公主拔出了剑,剑刃刺向她心脏时,从萤不闪不避,只轻轻闭了下眼睛。
好疼……心口凉飕飕的,天旋地转。
从萤慢慢扬起嘴角,望着淳安公主,鲜血随着她破碎的话音流下来。
她说:“落樨山人死前,说……因为身份暴露,给公主带来了麻烦,令她十分歉疚……她说她对不起公主……她说她祈愿公主……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是落樨山人对不住公主。
梦里陷入一片黑暗,现世的从萤却蓦然惊醒,发现自己伏案睡了一整夜,肩背酸麻,脸上印下一整片墨汁。
但她顾不得这副狼狈与不适,下意识摸向自己心口。
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剑穿心的疼,以及梦里那种比一剑穿心更难忍受的愧疚和痛苦。
如此真实……那真的只是梦吗?
尚不待她细细回想,突然有人敲门:“姜掌仪醒了吗?有位杜御史说有很紧急的事找掌仪,闯到太仪里来了。”
从萤应声:“请他稍等,我马上来。”
她简单更衣洗漱,匆匆赶往前堂,刚转过回廊,就见杜如磐绕着柱子团团打转,他身上穿的是官服,看样子刚点罢卯,不知什么事这么急,让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杜兄。”从萤远远唤了他一声。
杜如磐手握一份奏折抄本,三步并两步朝她赶来,免去了寒暄,开门见山道:“谢玄览死了,你知道吗?”
从萤倏然如遭雷亟。
第106章他是
杜如磐的声音在耳边远远近近,从萤夺过他手里的折子,一目十行地看过。
这是兵部梳理的西州军乱始末:先是根据王兆深的折子所言,谢玄览死于西鞑骑兵夜袭,宣至渊不知所踪,似乎畏罪潜逃。隔两日又有詹州知州的急递入京,说王兆深在詹州春风楼杀死了西鞑骨扎将军,接着又被刺客反杀,那刺客武功高强,屠戮百人,知州费了大力气将其围堵,正欲剿杀,却被晋王亲卫持玉牌截走,请朝廷明鉴。
从萤心里乱得像刀戟在乱砍,一时怔怔无言。
杜如磐说:“明日早朝,兵部便要将这折子递上去,参劾谢三公子与晋王,此事干系重大,四娘子,你要赶快与这二人撇清干系!”
晋王也被卷了进来。
从萤将折子塞还给杜如磐:“多谢杜兄提点,不送。”
她转身去马厩牵马,顺便喊来一个院使替自己告假,出了太仪侧门,便匆匆往晋王府驰去。
晋王正在喝药,这几日他似乎又清减了,吞咽时能看见他颈间有青色的血管滚动。他一张脸白得像雪,衬得鬓发眉眼愈黑,唯余一点活气在眼尾,见到她来,温柔地从眼角溢出。
“听说最近太仪里很忙……”
“殿下……”从萤声音哽咽,见到他的瞬间泪水涌出眼眶,“王兆深折子里说三郎死了,三郎他……他……这是真的吗?”
原来是为这件事。
晋王默了默,起身向她走来:“你先不要着急,此事说来话长——”
从萤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她仿佛难过极了,心碎的目光隔着泪水望他,似是焦灼,又似是祈求,不知是将他当成了起死回生的神仙,还是罪魁祸首。
晋王试着安抚她:“你不要担心,阿萤,谢三他没死。”
从萤闻言,呼吸滞了一瞬后屏住:“殿下是收到了三郎的消息吗?”
晋王说:“还没有。”
从萤问:“那殿下如何知道他还活着?”
晋王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这时候说出他和谢三的关系,告诉她只有谢三活着他才能活着,恐怕她难以接受相信。
他的沉默被从萤当成了哑口无言,她因失望而更加难过:“殿下,我不需要假意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