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冬十月,诏司空麋竺营南北郊(祭坛)于成都。】
【孙权闻羽军已据南阳,益畏敬帝,遣使称藩。帝疑其诚,未之许。】
【将军麋威谏曰:昔太祖高皇帝王韩信遂有天下。今陛下之德不亚于祖,而孙氏之才未若韩氏,纵有不诚,焉为大患?】
【今方扫除北虏,兴复汉室,功以才成,业由才广,若舍此不任,防其后患,是犹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非长计也。】
【帝善威言,遂遣尚书郎费祎使吴。州从事杨戏从行。】
杨戏搁笔,小心翼翼地用石镇子压住这一页纸,等它慢慢风干。
如此谨慎,绝对不是因为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绝对不是。
总之,偷闲捣鼓了片刻个人爱好。
杨戏见天色已亮,驿舍各处渐渐响起人马声,便起来收拾。
来到舍外,正使费祎正对着一本账册摆弄算筹。
杨戏自请上前帮忙。
原来是在估算沿途人马消耗的粮秣。
这次费祎出使东吴,除了奉诏册封“大汉吴王”之外,还要顺路给荆州诸将带去两千匹河西骏马。
都是这两年经营西域所得。
杨戏看着看着,感觉有些不对路。
因为按照费祎的规划,使团居然要北上汉中,走东三郡去荆州,而非常规的顺江东下。
众所周知,大江历来是沟通荆、扬的重要通道。
舟船运输的便利更是陆运无法媲美。
费祎怎会犯这种错误?
当杨戏提出这个疑问时,费祎却给出两个理由:
“其一,如今荆州大军集中在宛城、方城一线,彼处才是用兵之地,而江陵却不是。若以宛城为终点,则走三郡路途更近。”
“其二,胡马来自北地,未必适应江南气候,若南下大江途中闹了病疫,恐有折损。”
“更别说巴东三峡水急而险,稍有不慎,便要覆舟,这便又是一重折损。”
杨戏久在益州,当然能想通这个道理。
但他想不通的是:
“三峡虽有水险,但西城、上庸那一段汉水河道不也同样艰险难行?”
费祎摇头道:
“文然此言差矣。”
“我前度在台阁与潘秘论及此事,他说上庸至汉中步道,在他入蜀前已经足够平顺。”
“如今又修整了一载,中途加建了亭驿,虽然不如蜀中道路便利,却足以替代水运。”
“我等自此道去往南阳,无须再经过险滩!”
杨戏顿时惊喜不已。
虽然他不畏惧坐船,但舟船毕竟摇晃,走急流险滩尤甚,在那上面根本无法专心读书写字。
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
哪有驻在亭驿里舒坦。
赞道:“三年前听闻麋昭汉入蜀途中,在上庸有募民修路之事。”
“当时只以为他是为了拿捏骄兵傲将,不曾想此举实有远见,造福后世啊!”
费祎闻言捏了捏手中的麋氏纸。
心中暗道:那位造福后世的事,又岂止于修道。
比如那位曾经被他拿捏的“傲将”,如今的尚书郎孟达,就常常感慨麋威的先见之明。
若无麋威献策定河西,以曹魏君臣的手段和魄力,只怕再晚个一两年,断陇道取河西的难度便要十倍不止。
而不断陇,则汉军自益州北伐便总会缺一条腿,同样是难度倍增。
想到这,费祎看着杨戏道:
“河西方定两载,诸胡未稳,正是用士之际。”
“文然若要求进,何不转任河西?”
杨戏不假思索:
“河西是用士之地,南阳不也是?”
“我擅长文学律令,却不甚通于戎事,去河西未必能立业。”
“倒是麋昭汉初任豫州刺史,必要征辟文吏入府。而我久为州中书佐,正堪其用。”
“实不相瞒,我此番自请出使,其实就是去投奔麋昭汉的!”
费祎点点头,并不意外。
只是羡慕叹道:
“年初人人都以为麋昭汉会外任一郡府君,不曾想半年之后,竟是当了一州的使君。”
“还是豫州的使君!”